小程略微迟疑了一下,就抬起屁股跨出了充满驴粪味儿的精品驴圈,留下半开的门。在那头叫驴的瘆人的鸣嚎中,急步跨出充满饱和臭气的驴圈,立刻仰面朝天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像是憋了几天没喘气似的。
小偷不知所措,见民警咬了一下耳朵,一个就出去了,她的脸上便一片茫然,神色游移起来。她的屁股倚在炕沿边上,――小程刚才把她坐的地方的左右长度进行了比较,得出的结论是:小偷坐在黄金分割点上。她的两只脚平平地放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腿呈轻微的弯曲状,说明炕对于她的腿来说有些矮了。她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拢了拢蓬松挂着谷草碎叶的头发,以此来稳一稳她那不安的心。
转眼间,小程手里拿着一个杌凳在指间夹着正冒蓝烟的握手牌的麻姜后面进来了。麻姜的眉头紧皱,鼻梁几乎是卷起来的――那是被驴圈里特殊的味道给熏的。他用夹着烟屁股的手,在自己的鼻子前面用力扇了几扇,握手牌的烟雾像一条粗粗的线,在他的面前形成了一些往复的轨迹,似在驱赶驴圈里的骚臭味儿。但是,驴圈里的味儿,是用一只手就能驱赶得了的吗?
老林的旁边多了一个杌凳,群专主任江尚风坐了下来。他吸了一口伴有驴粪味儿的握手牌的屁股,张开了嘴,任凭那袅袅的蓝烟散漫在他的鼻子周围,他是想用烟雾来隔绝驴圈里的臭气。
随后,胡亚柱也进来了,倚在门框站着。小偷迟疑地惊诧了一下,旋即极力恢复平静,两只手相互搓着,挤出来的不自然的镇定就漂浮在她青春的圆脸上。
江尚风俨然一身领导气派,郑重得一声不响,高傲的将警察的大沿帽端庄稳重地放在粗糙的桌面上,连弹掉握手牌烟灰的姿势都是那么得体而文雅。他向老林呶了呶嘴里的握手牌烟屁股――再长的烟一经点燃就成为香烟的屁股了,只是这个屁股有大有小而已――示意由老林来审讯小偷。他自己则把吐出来的烟雾尽可能要能长久地保留在鼻子周围,以隔绝驴圈里的臭气。
老林像唠家常嗑一样,问她叫什么名字,娘家住哪里,家庭出身,娘家都有什么人,嫁过来多长时间,丈夫做什么工作,婆家姓什么等等,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庭锁碎。小偷回答得干脆流利,高雅的气质和安如泰山的神态,让你以为她是在做博士论文答辩。倒是江主任的一句话,让小偷大惊失色:
“亚柱,马上通知市银行,把张家的儿子押回来,接受审讯!”群专主任明明知道她的丈夫已经投井死了。
胡亚柱应声穿过驴圈,出去了。
小偷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她没有失言,却给新婚的丈夫带来了麻烦,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眼睛里立刻就流出了泪水,是在为自己的“失言”而痛苦,还是为她的丈夫就要遭到的审讯而痛心呢?
老林不能对麻姜的举动进行评判,就学着老所长审讯的路子,继续稳住被审讯者的情结,给予好话,平息她那激动的情绪。安抚了好长的时间,见小偷心情平静下来之后,突然转向:
“除了苹果的事,你再没有其它的事情要说明的吗?”老林话锋突如其来的一转,按他既定的套路出击,不是为了苹果的事来审小偷的吗?可是,老侦察员就要撇开苹果的事,而谈别的东西,这一手,令小偷措手不及地有几秒钟的愣神时间。再仔细地观察被审讯者的神态变化,从中力图得到一些极有价值的元素来。
老林紧盯着小偷的两眼,她那黑黑的眼睛一转,闪过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探寻的神色,老侦察员完全把准了,眼前这个人:有戏!
“你是什么人?”小偷这一次斗胆的反问,令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惊讶不一,面对着公安民警,她却要反问是什么人。民警刚一进门时,她那落魄的神情一扫无余,她的探寻的眼神里夹杂着深深的倦怠,只是她要用全部的毅力来控制住这深深的倦怠。
再看,安然地倚在炕沿的黄金分割处的小偷,她的脸色开始平静起来,也敢于抬起头来,正视面前的审讯者。她要得到一种什么样的答付,才能回答对她的讯问呢?
麻姜不失时机地要显示一下他的领导的身分,噘着嘴,把嘴里的烟雾吐出来,又用手扇了扇眼前的烟雾,把脸腮鼓一下,再瘪一下。脸上的小米坑闪着几点亮光,说:“三呢治派出所的,没看到穿的呢是民警的服装吗?”
“你们是派出所的?”冷秋菊的眼睛里闪过一种迷路的孩子要见领路人一样迫切的光芒,她的上身微微地摇了一下,两只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前怀,她的眼睛轮流扫视眼前的民警。依然怀疑心不减,“派出所不是已经取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