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长义张大嘴巴,动了两动,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铁塔就是他部队的师参谋长,也是他在军校时期的教官和留校后的同事张立成。他们在紧紧的拥抱中,小步挪到椅子前,像磁力的两极慢慢地分开,坐下。桌面上,参谋长两只像蒲扇一样的大手,紧紧地握住申长义那两只拿粉笔盒的手,许久才松开。
“首长,做梦都想不到是您!从哪儿来?怎么,还是这一身的打扮?”申长义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忙用被蒲扇握痛了的手给首长倒水。
“别叫我首长,这里是不能叫首长的,再说我也不是你的上级了。还是老称呼:活计。”来人有意压低了声音,用扇子一样的手接过了水杯。
“……,”申长义不解来人的用意,正在给自己倒水的手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来人,不说话。
“你看,我这一套行头像首长吗?我分明是一个商人,一个做水产生意的商人。”来人还是用压低了的声音说,一边准备用他的厚厚的嘴唇喝水。
“你……?”
“对!就是我,一个水产商,张掌柜。”来人那厚厚的嘴唇包住了茶杯的一大半,喝了一口水。
“……奥,对,对,张掌柜,张掌柜。”申长义这才给自己到满了水,慢慢地坐了下来,满腹疑问尽在不言中。
张掌柜用厚厚的嘴唇喝了一口水,把杯子稳稳地放在桌子上,深情地看着申长义,说:
“和你一起来的,不是还有一个机要室主任小刘吗?她在哪儿?”
“她在对面七号房间,恢复得很好,痊愈还要得一段时间。今天和护士一起外出,恐怕还得一会儿能回来。”
“你们发展的怎么样?”圆圆的眼睛笑眯眯的。
“一切都怨该死的日本鬼子,不然,也不至于拖到今天。”申长义差不多是咬牙切齿地说。
“发展顺利就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说说你的情况。哎呀,当时在医院里,可把我们吓坏了。人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简直就是一个血人,肚子上有好几个口子。小刘还好一点,一条腿和一只胳膊断了,骨头都露出来了,失血过多,人也是深度昏迷。”
“张掌柜……,”虽然感到拗口,申长义还是改变了称呼。
“……活计!叫掌柜,我听着别扭。”
“以你这一身行头,我敢叫活计吗?”申长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首长。
“哈哈哈--,以貌取人了不是。好,就叫掌柜。”张掌柜的笑声在房间的四壁间回荡,他用右手的拇指摁着食指“嘎嘎”的响。
“取出来四个弹片,肺和肝稍微受了点伤,头部的也取出来了,都没伤着要害,其余没什么问题。就是刮风下雨,我这天气预报百发百中,哈哈哈。日本鬼子打跑了,战争总算结束,老百姓也是总算见到天日了。说说看,咱们那些战友,还有师首长现在都怎么样?好想他们呀。我时不时地就做梦,梦见和他们一起在阵地上厮杀,夜晚船上的汽笛响,我还以为是战场上的声音呢。”申长义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他的伤情。他的感慨倒是很沉重,思念他的战友倒是他的心里话。
“部队正在修整,很多弟兄都要解甲归田,可是上峰不允许。”张掌柜面目和声调都很沉重。
“修整?战争结束了,已经和平了,还修整?”
“执政党三番五次地邀请在野党到重庆谈判。在野党的领袖们为了祖国的和平,为了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深明大义,毅然决然来到重庆准备商谈抗战胜利后祖国政体建设的大计。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邀请人家来谈判,却连一份谈判的大纲都没准备。临时抱佛脚,准备的所谓的大纲,连半点诚意也没有,通篇隐藏着四个字,那就是:缴枪不杀!就是在这种阴险的‘大纲’下,在野党依然以大局为重,推心置腹地与之商谈国家前途和人民福祉的问题。令国人愤怒的是:执政党在上党地区蓄意制造两党军队的摩擦。本想给在野党一个下马威,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执政党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就在这显失公平的谈判胶着的时刻,执政党的头头拍拍屁股--走人了。不时传出两党的军队交火的新闻。时局不稳,暂时的和平局面难以为继。重庆谈判,已经进行这么多天了,各民主党派、贤达人士、社会各阶层无不把希望寄托于这次谈判上。希望通过谈判达成共识,让社会稳定,给百姓一个平静的生活。可是,谈到到今天也没见到一丝的亮光,还不知道能谈到什么时候,这又是一场艰苦的拉锯战。”他的蒲扇在空中左右扇了几扇。声音变小:“据说美国佬帮助当局紧锣密鼓地调动军队,那架势比打日本鬼子还大、还紧张。时局不稳,还得老百姓遭殃呀。”他依然把声音有意压得低一些,如果他放开声音说话,就可能是开广播大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