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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香草兰 [打印本页]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1-17 13:06
标题: 香草兰
香草兰
文/去非洲去霜
一
槟榔厂被地头蛇砸了。
采购人员挨了打,全厂瘫痪。
九二年春节刚过,老鲁从海南打来电话说:“我们公司的槟榔厂,在招个厂长,你想不想来?”
我问:“有么要求?待遇么样?”
老鲁在那头说:“要求个屁,你是学管理专业的,都是你懂的。待遇是底薪500,包吃住,年底有分红。”
我认为这是个机遇,总比现在强。莫看我现在是坐机关,月薪116元。每天的工作就是把一层楼各个科室的热水瓶灌满,再去看报纸,一天就打发了,废了四年时间,读个企业管理专业,等到毕业了,做梦都想有个企业,能让我去施展才华,呸!想得太美了!
我毫不犹豫地办了停薪留职,去了海南。
一踏上海南岛,我就有了一种到达异域的兴狂感觉。那海风,椰树,渔帆,燕鸥,碧蓝的天空,辽阔的大海,。这一切,荡起了我心中的兴奋。
我顿时热血满怀,连呼吸都格外通畅。我面对着大海,疯狂地憧憬着:这就是我梦寐拚搏的地方,我有的是青春,我赌得起明天。
招聘的公司在海口,在海秀大道上的一个写字楼内。老板是个与我同龄的年轻人,他看过我的所有证件后,满意地说:“不错,公司就需要你这种人才。槟榔厂在万宁县兴隆华侨农场内,条件比较差,你愿不愿去?”
“愿意!”这么好的差事,我还能挑肥捡瘦吗?我感激都来不赢呢。
老板吩咐女秘书:“把鲁部长叫来。”
老鲁来了,他在公司贸易部当部长,他一见我,非常惊奇,说:“噫,你……”他话声未落,马上醒悟到什么似的。对老板说:“老板,有什么事?”
刚才老鲁表现出的惊奇,似乎被老板察觉,老板问老鲁:“你认识他?”老鲁慌忙回答:“不,不认识。这位是?”老板向老鲁介绍我说:“人才,刚招来的,槟榔厂的厂长。”
老鲁走过来,用力地握住我的手,说:“我姓鲁,欢迎加入我们公司。”我暗骂:狗东西,装什么装?十年前我就知道你姓鲁。
老板说:“把你手上的工作放一放,去槟榔厂帮一个星期的忙。协助新厂长,把恢复工作抓紧些,下午就动身。”
我问:“是工厂停工吗?”
老板说:“在路上鲁部长会告诉你的。”
二
我俩乘坐去三亚的大巴,它途经兴隆。
老鲁介绍说,公司老板是学历史的,不懂经营,他给公司立了一条规定,就是一律不许任用亲戚,熟人。老板害怕亲戚熟人在下面结党,结党的后果,必然营私。什么逻辑?
槟榔厂是去年建成的,效益好,赚钱多,生产的干果在长沙供不应求,春节前,被当地一伙人砸了,采购人员进山去收购槟榔,人也被打了,报警都没用,那么大的五指山,找鬼去。那伙人放话说,下次见到槟榔厂的人,就拖进山里去,让他回不来。所以,公司要找个新厂长去把工厂的恢复生产抓起来。
我听着听着,有点毛骨耸然的味道,后背凉丝丝的感觉,就说:“原来是这样啊,大哥,你当我是西部游侠,能惩恶除霸?你这不是坑我吗?我不干了,我要下车。”
老鲁按住我,安慰地说:“我俩去试一下,死不了人的,听说,厂里的员工都是些年轻的姑娘,蛮漂亮,是些从印尼,马来回来的华侨后代。”
我想了想,大老远的,从武汉跑到海南岛,难道就被老鲁的一席话吓得调转了头,要是让亲戚朋友知道了,那不嘲笑死我了,脸面有时比生命更重要。
老鲁是我高中同学,毕业后,他去当了兵,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他转业后,我们一直保持着通讯。他知道我在单位混得郁闷,所以,他也是想帮我跳出苦恼的环境。
车到兴隆,停在一个三岔路口旁,我俩下车。老鲁说:“顺右边的路,直走就是。”
一条黄土路,坑坑坎坎,大风一吹,黄尘迎面扑来。
土路的两旁,生长着一片高大的椰子树,树上挂满椰子,椰叶在大风中摇曳,似乎跟我打着招呼,叶缝间,筛下的点点阳光,仿佛给我洒上一路礼花。
老鲁惊呼喊道:“当心!”就听到身后,“咚!”一声轰响。我回头看时,只见一颗足球大的椰子在地上滚动。“他奶奶的,这要是砸到头上,那还有命?”我人未到工厂,老天爷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三
工厂座落在“万宁县兴隆镇华侨农场”内。
一眼望去,一栋二千平米的高大宽阔的红砖厂房,耸立在茂密的热带树林间,它背靠挺拔葱郁的五指山脚。农场内都是柏油马路,纵横交错,遮映在浓密的树叶下。
厂房南面是块高地,座落着一排排白色的平房,整齐又干净,那是华侨农场的宿舍区。居住着从印尼,越南归国的华侨及家属。
我走到工厂门前,望见厂房内一团糟蹋,烘烤槟榔用的一排灶台,被人砸垮,满地上都是散落的槟榔干。一个老头蹲在墙脚,正抽着竹筒水烟。
老头看见我和老鲁,起身问:“都放暇了,你找哪位?”
老鲁说:“我们是公司派来的。”指指我,又说:“这是新来的厂长。”
老头听了,愣住一会,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老鲁:“你说什么?”
老鲁提高音量,吼道:“他是公司派来的厂长!”老头这下听明白了,眼里闪动着泪花,扔掉竹筒烟,跑开了。
我与老鲁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下一步将发生什么?
望着空荡而又零七八碎的厂房内部,我心里盘算,如何入手,如何能让工厂快速恢复生产。突然,从农场宿舍区,冲出一群姑娘,向工厂跑来。
有人在喊:“玉米,快点!”
“老余头,厂长在哪里?”
哗啦啦,一下子跑出二十多个姑娘,跑到厂门房前的棕榈树旁,停住脚步,都站在那边,惊奇地看着我和老鲁。像看稀有物种似的,看就看呗,她们还在议论:“高个是厂长吧?”老鲁比我高。
一个背着孩子的少妇,名字叫春,嘴快,她说:“那个长得帅的,一看就知道是厂长。”我年轻时,还真有些英俊。姑娘们隔着树,问道:“你们是海口公司派来的吗?”
面对众多美丽的姑娘,我当仁不让,抢着答道:“是的,我是新来的厂长。”
姑娘们顿时欢呼起来:“我们有厂长了!我们有工作了!”
哦!我此时明白了,原来她们是槟榔厂的员工,她们靠有工作,领工资,能养活自己与孩子,而不向丈夫伸手,感到欣慰,感到自豪。
看到欢天喜地的姑娘们,一股心酸的热泪,润红了我的眼眶。我暗暗发誓:老子就是死,也要象个爷们,把槟榔厂搞活。你地头蛇也是人,老子不要命时,比谁都凶。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1-17 13:07
四
少妇春突然喊起:“玉米来了,玉米来了。”
玉米,是个姑娘的名字。她圆圆脸盘,肤白水润,眼晴乌亮,眉宇间透着女人特有的伤感,她是这群姑娘们的领头羊。
玉米和老余头走到我面前,玉米自我介绍说:“厂长,我是槟榔厂的大班长,他是烤槟榔的余师傅,这个厂,是我们亲手建成的,不能说砸了就不生产了啦,只要你厂长有决心,‘虎’的人来了,我们会保护你。”
我用坚定的语气说:“我有信心,把工厂搞起来,谢谢你们了。”说完,我吩咐玉米带领姑娘们清理厂房,工具。老余头去筑砌灶台。我与老鲁去看我们住的寝室。
从厂房出来,上一个石阶,有条大路,通往农场深处,走过二百米路程,上一个山坡,就能看到一个大院,院里院外,香气扑鼻。院内,有一个宽大的玻璃屋,屋里种满了“四季豆”,都挂在屋顶。我们武汉乡下种四季豆,是在田地里,这儿是挂在天上。
院门上,挂着一块招牌:海南香草兰实验基地。
“奶奶的,我还以为是四季豆,怪不得这么香的。”老鲁笑着骂自己。
院门对面是一排六间白色住室。这是我们的办公室和寝室。站在白色的住室前,工厂全貌,一览无余。我站立良久,望着远方的晚霞,渐渐消失在椰林后面,清新的香草兰,散发出阵阵浓郁的气味,使人头脑有点晕眩。
山下有个姑娘向我招手,“厂长,开饭了!”是玉米,原来公司委托玉米的妈妈,给公司派来的管理人员做饭,每人每天三餐,公司给她妈妈5元。她做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我们下山,随玉米去她家,她老妈已把菜饭摆上了桌子。
三菜一汤,空心菜,酱木瓜,青窝笋,丝瓜汤。五个人吃。我自掏50元,对玉米说:“去买点荤菜来,带瓶酒回,把余师傅叫来一块吃,我想问点事情。”
没一会,玉米把老余头带来了,买回了半只烤鸭,一瓶鹿龟酒。
我给老余头斟满一杯,便问道:“灶台,烤炉,几天能修好?”
老余头抿一口酒,愁眉苦脸地说:“三天就行,但怕他们又来砸了。”
我问玉米:“这来闹事的是本地人吗?”
玉米说:“他们不是兴隆人,是从保亭过来的,先前在镇上卖槟榔果,后来,结成帮,就去槟榔园收鲜果,再卖给槟榔厂,领头的那个,叫‘虎’。”
我问:“我怎么样能够找到他?”
老余头惶恐地说:“你还去找他?厂长,他们明天就可能要找上门来闹事。”我见老余头害怕的样子,心中充满对‘虎’的愤怒。我说:“明天我一早就到工厂,等他们来,余师傅你安心把事做完。”
玉米说:“明天我叫姑娘们全部到厂里,没事就把厂的里外,都收拾干净。如果‘虎’他们来了,我们就挡在前面。”
老鲁一直没插话,只顾喝闷酒,我知道,他是在帮我想对策。现在,听到玉米说要姑娘们挡在前面,终于,憋不住了,说句:“信了你的邪,他来了,你们都站开点。”
五
这一夜,我与老鲁都没睡。
不是害怕明天将要发生什么事,着实是这儿的小动物太多。
打开寝室的门,头顶上一根丝线,吊着一个硬币大的蜘蛛,张牙舞爪,吓得我俩直缩脖子。虽是初春,室内湿闷,只好开窗睡觉,这下不得了,各种各样的飞虫,钻进窗户。我赶紧熄灯。
那大批虫子,在室内没头没脑乱嗡乱飞,不时撞到墙壁,咚!一声,然后,啪!一声,跌到水泥地上。
熬过午夜,刚朦胧睡着,我感觉被窝上压着东西,还在慢慢移动,我猛一用力,抖动被窝,就听地上,一声“轰!”响。是只大老鼠。咝咝,叫了两声跑了。
海南的早春,十分温暖。五指山脚下的农场,却寒意袭人。
我与老鲁早早地就到工厂守候。老鲁今天穿了件迷彩无袖衫,显露出他在部队练就的壮健肌肉,粗短的头发梳得直立,活像一个古代斗士。
我闭上眼晴,默念着当年师傅教我的生死秘诀:快!快快!拳击喉结,腿踢下裆,肘击心口。用对三招,能致人于死地。
老鲁说:“如果他们来耍混,我俩合力打瘫领头的,树倒,猢狲自然散。”
我说:“还是先礼后兵,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出手。”
正说着,远处传来隆隆的摩托车轰鸣声,我与老鲁迅速堵在工厂门口。
果然,“虎”来了,六辆摩托车,急驶到棕榈树下。“虎”戴顶越南军帽,脸上架副近视眼镜,有三十多岁,身板结实。他下车,一人直径朝工厂走来。
姑娘们都挤到我们身后,随时保护着我俩。
我伸出左手,以示阻挡。“虎”停住脚,他说:“什么时候开始收槟榔啊?我车上有槟榔要卖。”
我说:“对不起,今天不收,三天后来。”老鲁双手抱胸,像座铁塔,立在我身旁。
“以前的,那个王八厂长呢?”他问道,并不时拿眼晴膘着老鲁。说明,他也胆寒我俩几分。
“不知道,现在这厂归我管。”我正气凛然地说。
“虎”干咳几声,皮笑肉不笑地说:“新官上任,该不该请哥们几个喝点酒,庆贺一下。”
我回答:“没问题,你点地方。”
虎说:“就去镇上,四海酒家。”
“行,中午12点到。”我肯定地回答。“虎”转身去骑上摩托车,开走了。一帮马仔也随他而去。
那个少妇春,窜上来说:“厂长,不要去,他们人多,会欺负你的。”玉米和姑娘们也都来阻止我和老鲁去赴鸿门晏。
六
那时的兴隆镇,很小很破,街面脏乱,也不热闹,街边的商店,房屋陈旧,汽车驶过后,满街都是灰尘。哪象现在,富丽堂皇,都成旅游名镇了。
四海酒家就在这条破街上,紧靠一条小河。
我与老鲁进了酒店,四下一望,有人喊:“老板,这边!”
他奶奶的,他们先到,找了个靠河边的桌子,坐了六个人。我俩过去坐下,我冲服务员喊:“小姐,过来,点菜。”虎说:“点过了。”
我拿出烟,打了一圈,介绍老鲁,说:“这是我的朋友,打过越南的,侦察兵。”他们听了,都不服气,争着说:“喂,当侦察兵,总该有两下子吧,来一个,给我们开下眼界。”
老鲁也不应腔,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烟,火不熄灭,把左手大姆指伸到火上烧。口里喊:“一,二,三,……十!”再灭了打火机,然后,把打火机扔到桌子对面。说:“你们玩一下,能数到五,我就叫你大哥。”
这帮人见了,目瞪口呆。老鲁又问:“敢不敢玩?咱们再玩点更刺激的,哪个去厨房拿把菜刀来?”没人动身,没有敢玩,我扫视他们,大家都不说话,都给唬住了。
服务小姐端来一个不锈钢脸盆,盆内堆堆满满全是花蟹,服务小姐说:“你们的香辣蟹来了,请问,要酒吗?”
虎说:“一人一支啤酒。”
老鲁接着说:“不,要二锅头,来四瓶。”
虎和他的马仔都盯着老鲁,想说什么,但又不敢出声。老鲁说:“怎么?瞧不起我?有瞧得起我这朋友的,就坐下,陪哥们喝二口,多个朋友多条路,改天,你们到海口如果遇到麻烦,找我就是,兄弟帮你们摆平。”老鲁完全进入黑道上的脚色了。
海南当地人都不爱喝高度白酒,再加上他们酒量也不大。不象武汉人,高的,低的,啤的,红的,一扬脖子就抽干。
虎陪着笑脸,说:“喝,你俩个朋友交定了,豪爽!以后,兄弟们去海口讨碗饭吃,老兄莫嫌弃啊。”
我说:“笑话,有那一天,全算我的。”
大家都斟满酒,你一杯,我一杯,杯盏交错,称兄道弟,一盆香辣蟹吃得精光,四瓶二锅头都给吹完了。
大家都醉了。
姑娘们怕我俩挨打,偷偷跟踪我俩,看见我俩醉了,就叫来一辆面的,把我们拖回工厂,谁付的酒钱,鬼晓得?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1-17 13:10
七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
厂房整理得有条有理,灶台烤炉修筑完工,只等槟榔鲜果到,就能开工生产。
老鲁要走了,我和姑娘们送老鲁到农场外的三岔口,老鲁挨个与姑娘们握手,我说:“握个么手撒,抱一下得了。”
姑娘们说:“抱就抱,抱大哥,怕什么?”便纷纷上前,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吓得老鲁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拜拜,拜拜!车来了。”
这几天,陆续有果农送新采的槟榔来卖。
老余头看槟榔成色,大小,把槟榔分成大果,中果,小果。
大果一斤七至九颗槟榔,收购价五至七元。
中果一斤十三颗左右,收购价三至四元。
小果一斤十七颗以内,收购价二元。
玉米负责称秤,我负责记帐,付现金。姑娘们负责分类,挑选,装袋,入库码堆。再由二人负责一个烤炉,十二小时倒班。
现在商店里卖的袋装槟榔是叫槟榔干。海南人不吃槟榔干,是吃新鲜槟榔。各街边,镇上都有卖的。新鲜槟榔怎么吃呢?先把槟榔切成四瓣,每瓣配上篓叶,叶上涂一层用香油调制的贝壳粉,把篓叶折叠成三角形,连同槟榔一齐放入口里,慢慢嚼。
为何要配篓叶与贝壳粉?因为槟榔酸性重,腐蚀口腔,贝壳粉含碱,篓叶芳香。
工厂里把收购的新鲜槟榔,先放进一个大铁锅内煮,煮到槟榔松软了,再捞起,凉干。煮槟榔的水,是好东西,先前不懂,看着那水粘糊糊,脏兮兮的,都倒掉了。
后来,经常有人过来要,还带些饼干,蛋糕来工厂,讨好姑娘们,要求给他留着。直到海南牙膏厂,饼干厂,找到我,说是要用钱买,我才知道,那脏水是做槟榔牙膏的主要原料,生产的槟榔牙膏,卖到东南亚。
凉干后的槟榔,要放进炉灶烟薰,一个炉灶1.5方,灶膛内装一张铁丝网,槟榔平铺在网上,网下是灶门,烧柴的地方,不能用明火,要用烟烤,得烤四十八小时,中途要添柴,翻动槟榔,灶膛口要盖上麻袋。烤好后的槟榔,乌黑晶亮,再由海口公司的贸易部销往湖南。
老余头是个勤劳的本份人,动口也动手,指挥姑娘们忙前忙后。
八
进入正常生产了,鲜果的货源就不够,我们得进山去,找槟榔园收购。先前的采购人员,打死都不肯回厂,这是个大问题,逼得我亲自出马。
姑娘们又一次阻止我去,她们又担心起我的安全,有的说,你又不懂海南话,山里人野蛮得很。玉米说:“山里姑娘也匪,要是把我们的厂长扣下了,我们这些姑娘怎么办?”其实,她们担心我如果出了事,工厂就没人撑门了。
少妇春,出了个主意,她说:“厂长去把香草招进工厂就好了。”姑娘们都赞成,有香草在,就不用担心厂长的安全,也不愁收不到槟榔。
我问:“香草是谁啊?”
少妇春说:“是个大姑娘。”
他奶奶的,又是要姑娘来保护我。她们也把这个香草吹得太神了吧?我说:“那你们谁去请她来呢?”少妇春说:“我去!”
我回到办公室里,香草来了。
她是个大姑娘,三十二还没对象,长得黑黑的,个子较高,胸脯干扁,说真话,有些丑。我天生不爱同丑姑娘说话。但她抱着的一本厚厚的影集,吸引了我。
我问她:“你拿这本影集到这里,干什么?”
她苦着脸,说:“让你了解我。”
我让她坐,随手拿起影集,翻开,第一页,是李鹏总理同一个穿少数民族服装姑娘的合影。我抬头看了看她,她说:“这是在人民大会堂里面照的。”
“这姑娘是谁?”
“我啊。”她此刻脸上充满了自豪。
“是你?你是少数民族?”因为照片的姑娘,穿戴着民族服饰,所以,没认出是她。
她告诉我:
她是黎族,姓黄,这本影集是她参加全国少数民族代表大会时,在北京照的。
他只上过小学,二十多岁就当了乡里的副乡长,后来,又作为海南省的黎族代表,去北京开会,受到李鹏总理的接见,从北京回来,她自己觉得没文化,就辞去副乡长,回村承包了一片荔枝园。黎族轻年都敬仰她,。几百年来,能上北京被中央首长接见的,她是海南黎族的第一人,所以全族人把她当成女神。
失去青春,失去爱情,这可能是她当女神,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听着,听着,似乎对她也产生了一种敬仰。我决定留用她。
九
第二天,香草带我进山,她叫来了二辆摩的,去琼中的一个山寨。
一路上,全是红泥土路,路窄坡徒,小溪流淌,摩托车不时停下,推行一程,再开动。我觉得十分新奇,巍峨的五指山岳,山高林密,旷野宁静,四周鸟语花香,不见一丝人烟。
清新空气,润人心腑,我爱大自然,我爱我的工作,我爱这儿善良的姑娘。
山寨座落在一个山峰上,摩托车直径开进山寨。香草拉我一把,说:“看这边。”顺着她指示的方向,望过去,一面山坡全是槟榔树。
槟榔树比椰子树矮,树干只有碗口粗,树叶稀疏,开黄色花穗,叶根处,垂吊着一串串绿油的槟榔果。
山峰石板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抽着竹筒水烟,竹筒里发出“咕噜”的响声,他喷出一口青烟,用海南话问我:“收槟榔的?”我听不懂。摇摇头。
香草看见,笑了,她说:“头摇错了,他问你是不是收槟榔的。”我赶紧向男子点点头,逗得男子也跟着大笑起来。他递上竹筒给我,香草翻译说:“他叫你抽烟。”
我接过,看着油滤滤的竹筒,不知如何下嘴。
男子从石板上,拿起另一个竹筒,做试范教我,抽这种竹筒水烟不能把嘴全部放进筒口,否则,会把里面的水吸到嘴里,只能用半边嘴吸,留一小半嘴在竹筒外。
我的竹筒水烟就是在这儿学会的。
男子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对香草说了一通。香草翻译说:“大叔说,你够朋友,不像年前来收槟榔的人,嫌他们烟筒脏,这片槟榔园是他家的,可以卖给你。”
呵呵,山里人朴实,我不经意的好玩,却感动了他质朴的心。
大叔告诉香草,一行树,可收600斤,问我收几行?我说,这次收三行,1800斤按大果百分之四十,中小果各百分之三十结帐,行不行?
大叔点头,竖起大姆指,就去喊人了。
香草告诉我,山里人很实在,你只要真心与他做买卖,他会把你当客人招待。上次,有人到这儿来收槟榔,非要将大果按中果收,还要扣除斤两,后面零钱也不给,激怒了寨里的年轻人,就把那几个收槟榔的打伤了,不让他们再进山来。
我想:那几个挨打的家伙,可能是公司派来的采购人员。活该!肯定回厂报假帐。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1-17 13:15
十
将近中午,1800斤槟榔装好袋。
大叔执意留我和香草吃午饭,他的家人在石板上,放了一锅饭,饭上面有一刀肥猪肉。大叔把石板吹了吹,再把肥肉放在石板上,切成大块肉片,装进碗里,拿出几个小柠檬,挤出柠檬汁,淋到肉里,一人盛了一大碗米饭。
白糯糯的米香,油腻腻的肉香,亮晶晶的柠檬香,好吃!好吃!那个香啊,空口都能吃几碗白饭。
大叔叫来寨里的十多辆摩托车,装上槟榔,并说道:“以后,不要你亲自来了,一个电话就行。”说完,就随我们去工厂了。
玉米领头,率姑娘们到农场大门迎接我。她递上一杯青幽幽的茶水,我象个得胜归来的将军,接过,一饮而尽,玉米急得要哭了:“你一口都喝完了?这是香兰草,要一点一点的品味。”
我惊诧地问:“怎么了?”
玉米说:“这茶,五块钱一杯,让你一口都喝了。”
我好惭愧,这岂只是一杯茶的问题?是姑娘们的热情与关爱,女人的温柔与善良,就应该细细地去品味,悠悠地去解读,哪能粗鲁而又狂躁地一干了尽呢?不懂得爱的人,才会象我这般做了。
这些天,我都不敢进厂房去,只能站在办公室门前,眺望厂房上空,缭绕的白烟,耽听厂房内,银铃般的笑声,我心里就踏实了。
我闻着对面飘来香草兰的芳香,感叹到,这物质所含的香草醇,香草素,虽价值连城,又哪能抵得上,这儿的姑娘们对生活的憧憬,对工作的热爱,对朋友的真情。
前天,我去工厂,到厂房门口,门上挂着竹帘。
见老余头又蹲在墙脚抽竹筒烟,我问他,怎么不进去,他摇摇头说,被人赶出来了。我生疑,除了我,谁敢赶他?我欲进去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老余头一把扯住我的裤子,怪怪的说:“厂长,抽口烟,提些神,壮点胆,再进去不迟。”
我甩开老余头的手,掀起竹帘,闯进去,里面烟雾缭绕,蒸汽迷漫,像走进桑拿室般,朦胧中,望见赤胳膊,大白腿,花胸罩,三角裤,一群女人正在灶台上翻动槟榔。
我急忙退出,心里“咚,咚,”乱跳。我自认为是个君子,害怕姑娘们把我看成小人了。
老余头见我慌张跑出来,脸挂怪笑,说:“看到什么?”
“滚!个老东西,也学坏了,你给我把门看好,小心我扣你的工资!”我假装气愤地回到办公室。
时间飞快,转眼三个月了。
老鲁来电话,问:“深圳,想不想来?深圳天王表,要个市场部经理,月薪1200,要来就快点。”
我问:“你在哪里?跳槽了?”
老鲁兴奋地说:“是啊,在深训。”
我要去深圳,人毕竟都爱往高处走,何况,深圳的高楼大厦,白领阶层,高额薪水,哪个又不向往呢?
公司派来了个接手的,姑娘们知道了消息,好象生了我的气。这一天,工厂里没了薰烟,没了笑声,空荡而宁静。
她们主动停产,说要休息一天,却一个个藏到家中,不来给我送行。
我背上行李包,出了农场大门,看到香草拎着礼物,站在三岔口,冲着我笑。我说:“不好意思,让你来给一个逃兵送行。”
刹时,香草由笑脸变成哭相,说:“不是的,她们是不愿让你看到她们的眼泪,她们很爱哭,怕哭软了你的心肠。”
香草又说:“这提神力咖啡是她们合伙买的,说你爱喝这个牌子。这盒香草兰是玉米送的,她教你别一口气喝完。”
我接过礼物,跟香草摆摆手,说:“再见!香草,代问姑娘们好,你就说,我喜欢她们,我很想抱抱她们。”
香草哭了,傻傻地站在那儿,学着我的样子,摆着手。
2017.12.02.
(注:系统总是提示说限制一万个字节内,一次发不了,只好分几发.)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1-17 14:51
先坐沙发,然后细品佳作。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1-17 15:44
胭脂堆里的厂长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1-17 19:30
呵呵,这厂长当得是有滋有味,又充满惊心动魄.
感谢管理员先生.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1-17 21:23
能把一个频临倒闭的工厂搞活,先生的领导和组织能力不是一般的高超。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1-17 21:25
看图像还是练家子哩!
作者: 戏剧人生 时间: 2018-1-17 21:58
有股冲劲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1-19 11:26
呵呵...花架子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1-19 11:28
谢戏剧版主,咱是拿夕阳赌明天;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1-19 20:59
文以武备之
作者: 大风歌 时间: 2018-1-20 12:16
我一口气读完,故事曲折动人,好,赞一个。
作者: 大风歌 时间: 2018-1-20 12:18
坏了,食堂没饭了,都是你这篇小说害得。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1-20 15:36
感谢先生夸奖,
咱无限感激.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1-20 15:40
先生幽默,
我下次再发文时,记得帮先生点上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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