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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二十四小时 [打印本页]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2-20 13:24
标题: 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
文/月满山
6：30
“叮铃——”铃声响起，王老师起床。
午夜时，接待了新生，因睡眠不足，头昏脑胀。
他没有开灯。虽然屋里的光线太暗，只够看见物体的轮廓。他喜欢这种半明半暗的光线，仿佛是在母亲的胎体中，亲切、安静又温馨。
摸索着穿上衣服，系好鞋带。一切如此熟悉，熟悉得几乎能忘记它们的形状。仅凭借手能触摸到的温度，便能分辨出桌子、床，甚或一支笔。
“报告！”
进来！他答应着，心里却一紧。这么早叫门，一定出了大事。门开处，走进一个低瘦低瘦的学生，叫森。
“老师，我的手机丢了。”森说。
啥？他看着森，心里猜测着这件事的真实性。学生骗老师，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森把手机放在枕边，一觉醒来，手机却像长了翅膀，飞了。森睡得实，美梦里，根本没有手机被盗的任何情节。
无头案！平时感到警察蛮威风的。此刻，他才感到那一碗饭都不好吃。查吧！只好量力而为之。
用力一拽灯绳，像是在掐灭一件烦心事，劲太大，灯绳断了。灯光闪了一下，又亮了。
照照镜子，他的两眼红肿，头发凌乱，神情迷惘、惊慌又怪异，整个一个外星人。
7：17
雷父母双亡，打小无人管教，属于那种野惯了的孩子。好在爷爷有几个退休工资，把雷送到技校。意在学一门手艺，也好将来安身立命，不指望挣什么大钱，饿不死就行。
到技校后，学技术，雷倒认真刻苦，只是喜欢打架，人找他他打，人不找他他找人打，班内打了班外打，校内打了校外打。打得老师头疼，学生害怕。目前，雷正在留校查看阶段。
这次，雷遇到了克星。
新生中有个杰，爱闹事。在家里，敢和父母比试，对雷，当然不很感冒了。
早操跑步，雷摆老资格，嫌杰慢，从后面推了一下杰，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杰生气，回过头来，骂了雷一句：“想死啊！”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骂雷，雷勃然大怒，飞起一脚，踹在杰屁股上，杰一下子趴在地上，四肢伸得展展的，活像个大蛤蟆。因为惯性，后面的同学来不及“刹车”，有人竟踩到杰身上。
杰哪里吃过这等亏。跳起来摸了块半截砖，就要往雷头上招呼。
住手！王老师刚好看见，老远大喝一声。雷头上的热血，才算没有贡献给空气，白白流淌。
二人被带到办公室。
风扇就在头顶，呼呼哧哧地转着，光滑的桌面上旋转着风扇的影子，仿佛好莱坞大片里的恐怖镜头。
办公桌后，他一脸严肃，正襟而坐。而站着的两个学生却是满不在乎，一点也没有认错的意思。
明知讲道理没有用，他还是耐着性子讲了一通。不觉，就到了早饭时间。
去！吃饭。每人一份检查，半小时内交上来。
说完，他一拧风扇开关，风扇的转速渐渐慢下来，却发出“吱、吱”的叫声，宛如从上个世纪跑出来的怪兽，发出不甘灭亡的呻吟。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2-20 13:37
8：24
老师们都吃早饭去了，他一摸烟盒，空的。刚才还是一整盒，他骂了一句。把烟盒狠狠扔进纸篓，出了校门。左邻，一家超市，刚开门营业。他买了一盒“红梅”，出门时，感觉到不对，转身说：错了吧！多找了10块钱。
营业员一楞，继而，说：“对、对，谢谢，谢谢……”
他摇摇头，苦笑。这年月，干什么的都发昏。
回到学校，饭开过了，不知大灶上还有没有吃的，反正也不饿，也不是一次未吃早餐了。
刚迈进办公室门，就望见，桌上放着一只面盆，盆里盛着疙里疙瘩的馍块，满满当当的，很是扎眼。
早饭时，学生嫌馍不好，吃一半扔一半，扔的遍地都是，像是种馒头一般。
大灶师傅看不过，捡来一盆，放在办公桌上，请求老板处理。
他的职务是副校长，除了带班以外，还须负责学校的全面管理。看到这一盆馍，他立即想到：必须在老板上班以前做出决定，尽快处理。
“吱——”他吹响哨子，喊：全体集合！
像这种突袭式的集合，平时并不多。许多学生没留意哨声，听到的也不知道要集合，以为谁在吹着玩。
一查人数，差一半。他生气，跑进教室，大吼：没听见集合？往外走！
学生从没见过老师发这么大的火，一个个屏住声息，溜出教室，去院子里排队。
过后，有人对他说：“你知道你发怒时像什么？”
“像什么？”
“像一只狮子。”
他苦笑，那天实在太生气，不够冷静，没有想到，生气还生得这么有“型”。
前两排，蹲下！他命令。然后把馍盆叫学生们传着看，他几乎是喊着说：看看，大家都看一看！你们在家里也是这样糟蹋粮食的吗？知不知道粒粒皆辛苦？这是不是人做的事？这件事，学校一定要追查到底，严肃处理……
能追查到什么？处理到什么？牵扯的学生太多，过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他的讲话，抑扬顿挫，旁征博引，应该有一定的说服力。他自己认为。
10:00
关于扔馍的事讲完，讲森的手机。
希望捡到手机的同学，在今晚12点以前，主动交到办公室或其他老师手里。也可交给森本人，也可趁人不注意放回原地，或者其他能让人发现的地方。当然，也可直接交到我手里。只要手机回归，学校保证不再追究。权当以为：拿走手机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否则，一旦查出黑手，学校将严肃处理，直至追究其刑事责任。
教室在三楼。
虽然不高，爬上三楼时，他却感到头晕、恶心，上气不接下气。无法确认，是自己未老先衰，还是睡眠太少造成的。或者两个原因都有。
他停在走廊里，抓着扶手，向南眺望，等学生把歌唱完，也算是调整呼吸吧！
学校门前，是一大片玉米地，正等待着成熟。地里座落着一栋栋房舍，稀稀落落的。搞不清是农户还是小企业？远远地，城市的高楼，或分散，或并肩而立。彷佛在比试着高低。经年累月，谁也不肯服输。
学生的歌唱完了。唱得蔫不拉踏，毫无生气。他恼火，两步跨进教师，喝道：起立！
刷——站起来一片，个个脸上稚气未脱。但个头已接近甚至超过成年人。谁肯相信，就是这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往往会演出成人也意想不到的戏。
手背后，重唱！
歌声再次响起，高亢了许多。却没有音色，很是难听。
上课前，必须对新发生的问题进行解剖，批评。他烦透了这种程序，可该讲的事不能不讲。素质教育，早已成为职校的必修课程。
为什么?为什么闲谝时声音那么大？唱歌时就没有了声音。对正事缺乏主动性、积极性，搞歪门邪道时反而热情万丈。为什么？你们想过没有。正应了一句话：魔鬼的诱惑往往比上帝的召唤更有吸引力！
为什么？谁能回答！
讲台下，鸦雀无声。
他扫过每一张脸，目光犀利。没有谁敢和这样的目光对接，没有。
教室里一片沉寂。
“报告——”森举手。
啥事？他皱眉，问。最讨厌这种不合时宜的报告，与现场的气氛和自己的心情及不相符。
“老师，刚才，我听见我的手机响。”森答。
胡说，我怎么没听见。
“刚、刚才……上课前。我把手机闹铃调在课前5分钟。”森道。
其他同学也纷纷表示，上课前听到了手机响。只是，听不清具体方位。
派几个学生，立即去找。他决定。
几分钟后，楼下传来欢呼声，有学生跑来报告，手机找到了！
无疑，手机是被偷走的。
它被一张洁白的纸包裹着，塞在院墙的黑洞里。要不是闹铃每5分钟响一次，手机能不能回到主人手里，还真是个未知数。
新生入校第一课：写出你到校后的感受。
有学生这样写道：
初中毕业，距上高中还差123分。父亲说：去！上技校。学门手艺，将来也有口饭吃。上就上吧！桌子上放着各个技校的招生广告，厚厚的，没一尺也有五寸。我在其中寻找，希望找到我喜欢的学校。
舅舅来了，他正准备给这个学校招生。作为舅舅的第一发展对象，我成了渭河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反正都要上技校，有钱为啥不送给自己人。舅舅如是说。
学校来了一辆面包车，拉上我，还有同村两个伙伴。一路穿州过县，进渭河校门时，恰好中午12点。
天气陡然热了起来，虽然立了秋，中午的温度还是酷热难耐，像是痴心恋人的爱情，总不肯接受现实的残酷，至死也不愿改变。然而，总有一天，温度是要降的，降得不知不觉。又像是我的爱情，会被岁月悄悄剥蚀、风化掉。我对感情知道多少？我心里笑，骂自己，我才19岁，爱情真如此简单？车在我胡思乱想中停下，大家下了车，向办公室走去。
缴费的过程很简单，一个干瘦矮小的男人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舅介绍说是校长。这样的人也能当校长，真应了父亲的一句话，人不可貌相啊！我把钱递上去，感觉到和在商场购物没有多大区别。在商店买的是物品，在这里，我买的是一年的学习资格。
学校的院子很大，也很乱。大部分校舍由一栋栋库房改造而成。瓦房，放在农村里够气派，放在这个新兴的城市里，却显得格格不入。周围是一座座西式楼层，应该是小区之类。校舍被一圈光怪陆离的楼房紧紧包围，像是几只卧在沙坑里苟延残喘的老鳖。
伙伴说：这哪里像学校，纯粹一个大杂院。我也失望，甚至沮丧。这和我想象的相差太远。漂亮的教学楼，宽阔的操场，以及林荫花园……舅舅说：你是来学技术的，又不是来逛风景。我只好说：算了吧！既来之则安之。
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样子很文静。伙伴说：这样的老师还能管了我们。我则不这样认为。因为，我清楚地看到班主任眉宇间的杀气。就连他笑的时候，那股杀气也像宝剑上的锋芒一样隐隐闪烁，让人敬畏。
班上学生不多，三十几个。大家先学习学院理念：什么永恒如一的诚信，永恒如一的信心，永恒如一的志向，永恒如一的事业，永恒如一的创新。校训倒让我感动：面对激烈竞争的人才市场，你准备好了吗？父母对你的殷切期望你牢记了吗？
班主任教授我们全部课程，理论和实践操作。还担任副校长、教务主任。也不怕累死。
…… ……
综上所述，非原文。有删减，有改动。他以为这篇文章很真实、很生动、也很大胆。所以录之，仅供参考。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2-20 13:47
中午12:00
开饭时间。
从教室出来，下三楼，走到教师宿舍门口，有时99步，有时100步。
刚进门，有学生报告，手里拿着假条，要请假。
饭后午休时间，学生可以请假，外出购物。他正要吃饭，大灶上的饭是不等人的。可学生那里管这些，让老师在假条上签个名，才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事。
报告！报告……
“报告！”
啥事！他恼怒，几乎是吼着说。这报告，太多了！
是办公室的丹，人未到，灿烂的笑容先探进来，花一样的开在门口。
这女子，捣乱。他说，却满心欢喜，招呼道：进来吧 。
“来两新生，老板请你去。”丹说。
早饭没吃，午饭看样子也免了。饿倒不怎么饿，只是，困得厉害。
心里不情愿算什么？招生是大事。学生是上帝，衣食父母，岂能怠慢！
丹是个妩媚的女孩子，精灵古怪。可有什么用呢？现实，不是他现实，是现实太残酷了。
来的不只是新生，还有家长。家长是个农村汉子，絮絮叨叨。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说了许多值钱不要紧的话。他犯困，心里一直在祈祷：饶了我吧，我要休息！偷偷打了个哈欠，他不能不礼貌。那样，有失老师的风度。
家长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不全记得。大致是：只要把孩子教好，他一定会重谢云云。
足足两个小时！老天。午休看样子是黄了，下午还有课。
14:00
下午是实践课。
他换好工作服，刚要去操作间，雷满脸是血地撞进来。
“老师，杰打我！”
什么？雷也会被人打，他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有人替自己教训教训这小子，还真出他气。可身为老师，这种事不能不管。雷有一万个不对，打他的人无疑是错误的。
把风扇开到最快，还是不能阻挡层层热浪。都说地球上的气候正在变暖，看来此言非虚。为什么好事怎么预言都不灵，坏事一说就应验呢？
他脸上拥挤着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滴落于地上。不能穿背心，更不能光膀子。有时候，他真恨这份职业，不能这不能那，老师必须是完人，是神！
你们到底来干啥？父母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让你来学技术。因为一丁点小事，动不动就大打出手。打出事怎么办？打坏别人，轻则要给人家看病，重则要坐牢。别人打坏你，轻则受痛，缺胳膊少腿，重则丧命。即使赔你10万\ 8万，没有了胳膊腿，没了命，要钱何用？
雷、杰站在面前，一个满脸血垢，一个表情木然。天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他越说声音越高，语气越严厉。受到自己情绪的感染，怒火越烧越炽。他来回走着，步伐急促，头一下一下地点动，似乎只有剧烈的动作才能释放他的满腔怒火。雷、杰有些害怕，担心老师会有过激行为，不知何时，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下课铃声响了，又一节课被浪费掉。他气愤，又无可奈何。端起杯子狠狠喝了几口，由于喝得过猛，水呛住气管，满口的水“噗！”地喷了出来，洒了一身。整得自己咳嗽了半天，样子很狼狈。
限你两，一节课内，写好检查、保证书。这件事没有完，看你们的认错态度而定，去！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2-20 13:54
16:28
下午最后一节课，会计来叫他，给他一张《学生缴费清单》。
民办职校就这样，要教好学生的实践操作，又要有一定的理论水平，还要对学生进行全天候的服务管理，包括吃喝拉撒。总之，学生的事就是老师的事。最最让老师们头痛的是：向学生要钱——学费和生活费。
因为家庭条件等等因素，学生对应缴的费用总是不大积极，一拖再拖，能拖尽管拖。
职校生进校门可以一分钱不带，分几个阶段完成费用。对此，国家没有明文规定，实质上是职校竞争的结果。他坐在自己房里，把学生分别叫来，进行单独谈话。每个学生的缴费多少并不相等，不能让他们知道别人的缴费详情。否则，学生之间互相看样，催费的难度将增大。
烟，抽了一包。
水，喝了一壶。
他揉揉发涩的眼睛，抬起头，只觉得脖子发硬，颈椎病又犯了。
站起来，头晕。气温已下降，夕阳懒洋洋地钻进来，照在墙上的方镜子上，折射出一束刺眼的光芒。光束里，粉尘的颗粒飘飘游游，清晰可见。
学生拿着碗筷向食堂涌去，吵吵嚷嚷的。这个年纪，总是有宣泄不完的精力。
两顿饭都没有吃了，第三顿总不能再免掉吧！他对自己说。
17:00
小餐馆，他要了半斤水饺，一瓶啤酒。
环境倒还雅致，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桌上，铺着玻璃。椅子，仿红木做的。
看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忘记了工作。学校里的一切烦恼权且抛下，思维暂时切换到了这个无须自己劳心的时空里。
打开啤酒，对着瓶口，一仰脖子，正要酣畅饮下，却见丹笑吟吟站在眼前，说：“这么巧。”
他一愣，知道这小鬼头是跟踪而来。并不点破，也笑。说：既然碰见，坐。
丹也不客气，一扭腰在对面坐下，看着他，仍笑。
他心里一动，在冗繁的事务中，有丹这样妩媚的女孩，无疑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在这小小的绿洲上，他可以歇脚吗？
再要了一个凉盘，他问：要饮料吗？
“不要！凑合着，喝啤酒吧？”丹说着拿过杯子，给他倒了一杯，再给自己斟满。
喝啤酒的女孩可不多，他想。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对现在的女孩子，自己了解多少？
丹还是笑。
他觉得自己被这笑容俘虏了，心里突突跳个不停。没有这种感觉，多少年？他觉得自己太可笑，像是在初恋。他低头，不敢再和丹的目光对视。
手机响起，是老婆打来的。
村里刚分了什么钱？老婆很高兴，声音吵吵的，震得他耳膜疼。
放下手机，丹不笑了。只顾低着头，吃。
空气有些凝固。他不喜欢这种气氛，让人呼吸都困难。遂举起杯子，说：来，干！
丹看着他，目光满是询问。他笑：我老婆，没说什么。
丹也笑，杯子在他杯子上轻轻一点，宛如两张害羞的嘴唇，一触即分。说：“干。”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2-20 13:58
19：00
晚自习。
职校的自习，不同于其他学校，得老师陪着。要不，将乱得不成样子。职校学生大多没有考上高中、大学，以前也不怎么用功。有的是打工回来，在上技校的。说职校的学生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一点都不为过。
有人说：职校的学生都是“落果”。
话的确有些反动。
批改作业。
作业没有标点符号是司空见惯的事。有个学生干脆把“E”写成“山”，让人哭笑不得。
自习课，学生也不认真。有老师监督，虽不敢大声喧哗，随便走动。却是坐在那里左顾右盼，拧来扭去，一副心不在焉，如坐针毡的样子。真正认真学习的没有几个，让他很无奈。
改完作业，还没有下课，他走出教室，想在走廊里透透气，有学生尾随而来，说：“老师，借给我些钱。”
我那来的钱？发的工资还了上个月的帐，只剩下几十块，早光了。现在，我还寻思着借钱呢！
学生讪讪而去，失望的眼神，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钱，这敏感的兄弟，绝不会在危难之际施以援手。倒是经常干些隔岸观火，釜底抽薪的勾当。
真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要压一个月的工资？总是这个月发上一月的，实际上是压了两个月，心够黑的！民办学校的老板，有几个是为了提高国民素质而办学的呢？可以理解，老板不是雷锋。可是，对员工关心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错吧！
20:05
下课时，他只觉得头重脚轻，险些滑倒在楼梯上。幸亏一个学生眼疾手快，抢上一步把他扶住，才没有发生什么后果。
老板有事，叫他。
办公室，老板扔给他一支“红河”说：“新生进校，磨合阶段。怎么样？情况还稳定吧！”
他皱着眉，点烟。“拿反了。”老板提醒。他苦笑，差点把过滤嘴点着。抽烟的人毛病多，把烟点反，抽反，甚至拿一根粉笔当烟抽。不知闹了多少笑话？
两人说了一会话，他靠在沙发上，意识有些模糊。老板知道他累，也不打扰他，自己一个人坐着，抽烟。
突然，像被什么击中似的，他“呼”地跳起来，冲出门去。
院子里，正闹哄哄乱成一片。他立即意识到：打架了！他大叫：干啥？都干啥哩！
学生见他出来，纷纷溜进宿舍。只剩下几个学生，似乎有些不甘心。院子里，彷佛开水锅里猛地泼进一盆凉水，登时一片寂静。
雷、杰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
雷上次挨了杰的打，遂纠结本县学生，要找杰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杰同乡得到消息，也纷纷赶来助战。双方人马在宿舍外相遇，一语不和，雷、杰率先交手，各自的同乡也跃跃欲试，挤不到根前的便在外围呐喊助威。
“打、打！”
“打死杰！”
“打死雷！”
……
立时，喊打声，叫骂声，身体的碰撞声，响成一片。
雷、杰都被对方的人打了几拳，踢了几脚。仓促之间，也没看清是谁动的手。不约而同，两人都去摸砖，双方助战的学生也各自去寻找战斗武器。
电光火石之间，战争就要升级。
紧急关头，王老师出现了，一场恶性打架事件，才算没有发生，侥幸。过后，他回忆此事时，仍心有余悸，说：啥时候想起来，头皮都发麻。
雷和杰的不思悔改，让他十分恼火。把两人叫进房子，指着鼻子骂：道理给你们讲了多少遍，就是听不进去。人说三句好话当钱用，你们难道不通人性。打架是打钱，你们家钱多是不是？好好给我站着，想好了再去睡觉。
训完了，再好说。尽量以委婉的语气，从古到今，书本上的，影视上的。凡是逞凶斗狠，下场悲惨的事例举了几十个。他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学生，尽力吧！
一天到晚，说的话太多，感到自己都快成碎嘴婆婆了。
宿舍里，学生已经休息。随着黑夜的延续，一切变得安静，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和学生的影子投在墙上，图像扭曲，宛如从古代神话里爬出来的鬼怪。他有些迷糊，也许，几千年前，他和这两个学生是树精、石头精、倘或白骨精，也不一定。
雷、杰一直站着，不发一言。他也不说话，只是抽烟，一根接一根。
最终，他知道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加重语气说：去！继续写检查。我给你们把防疫针打在头里，如果谁再找谁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他！
能怎么收拾呢？虽然措辞严厉，但，自己心里虚虚的。
送走雷、杰，也许是心松了吧！一时间，大脑里一片空白。关上门，踉踉仓仓地走到床边，“嗵！”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只看见屋顶像个大漩涡，在疯狂地旋转。闭上眼，旋转，在黑暗里旋转……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2-20 14:01
24：:10
一条公路，从眼前展开，在山后拐了个弯，上了小桥。小桥下，水静静地流。河两岸，芳草萋萋。
倏然，有人从小桥跑过去，身影飘忽得像一朵云，一闪而过……
虽然看不清是谁，甚至无法分辨是人还是物，他还是知道，是妻子。他感觉得到，在心里。
他叫妻子的名字，妻子不应，也不见回转。
儿子从桥上跑过去，也是飘忽而过。
他着急，喊儿子，儿子也不应，不知去聊哪里？
什么也没有了，妻子、儿子都不理他，弃他而去。桥下流水忽然变得浊浪翻滚，呼啸而来。
这些年，他的心血，他苦苦经营，这个家。到头来还不是雨打风吹去。他大哭：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
……
他醒了，被自己的梦惊醒。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床上，屋里的灯还在亮着，闪着阴森森的光芒。周围，没有小桥，也不见流水。只是一场梦。人生，有何尝不是一场梦呢！
看表，正好22点整。
半夜惊醒，有什么征兆？他不迷信，却相信感觉。谁说男人是理性的，也不尽然。
“报告！”声音不大，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是杰，让人搀扶着，一瘸一跛地走进来。“老师，我被人打了。”
“啊——？”
果然出事了！他揉揉太阳穴，很痛，像谁在拿什么钻一样。脑子里一片混乱，照这样无休无止地打下去，他真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怎么回事？他问。杰说：他刚刚躺下，门外突然冲进几条黑影，手里拿着家伙，照着杰就是一顿乱打。有人竟用毛巾捂住杰的嘴，不让他叫出声。
杰宿舍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懵了，躺在床上不敢动弹。等回过神来，凶手早已逃之夭夭。
无法无天！他大怒。强压着一肚子火气，把各个宿舍检查了一遍。看见雷和衣而卧，脚上的球鞋都没有脱。他心里有了底，这件事，肯定少不了雷。
1:40
他头痛得厉害，不知道是没有休息好，还是对打架事件的忧虑，或者二者都有。他摸烟，烟能提神？还是能麻醉自己？真搞不懂，烟，有时简直是他生命的支柱。
可是，支柱让他消灭完啦！他心里空空的，明知没有烟，还是到处乱翻了一通。最后，烟灰缸里一截两指长的烟头，让他一阵狂喜。刚要伸手去拿，门外传来一声：“报告！”
他的手僵在空中，瞪了一眼走进来的雷，狠狠地咽了一下唾沫，硬生生把手抽了回来。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他想先声夺人。
“没、没干啥？”雷答。
嗯——老实说。他盯着雷的眼睛道。
雷目光闪烁，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不说话。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趁着夜幕，伙同他人闯进学生宿舍，行凶打人。毛巾捂嘴，木棒铁棍一起上，和黑社会有什么区别？有证据在我这里，现在不是你承认不承认的问题，而是态度问题。认识的好，啥事没有，认识不好，有你小伙受的。
雷不吱声，眼睛瞅着地面。一只手一会握拳，一会又松开。
这小子太顽固了！情绪也及不稳定。他无法猜测雷的真实心理，看来教育真不是万能的。
要是有根烟就好了。有烟时，他总是不节省。从这点上，就知道他是个不会过日子的人。有酒有肉吃一顿，没就没肉喝凉水。
抽烟，已遭到全家人的坚决反对。妻子说：“你不只在害自己，还害了别人。”
他不置可否，说：你懂什么？他把夹着香烟的手指向前一伸，故作优雅地一点，顿住。烟雾袅袅升起，变幻着不规则的永不确定的无法预知的图像。他喜欢这种似有似无，扑朔迷离的影像，给你以无限的想象空间。
这是什么？心中的玫瑰。他总结道。
妻子冷笑：“可惜，是燃烧的玫瑰，最终免不了要化为灰烬。”
……
外面什么响了一下，或许是猫吧！他的思绪从一万年前回来，屋里站着雷，高大又结实。他怎么会忽视这个“害人精”的存在呢？
他搓搓脸，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些，继续道：
你看你这些天，事出的就不停。你要知道，这次，你已构成了入室行凶、伤害他人罪。既然，你不肯承认此事，说出事情真相。我也没办法，只好送你去派出所了。
他说着，忽然觉得喉咙里有痰，这些日子，抽烟太多了。看来，今辈子非死在烟上不可。
他走到门后，对着垃圾筐准备吐痰。刚一弯腰，只觉得头上“轰！”的一声，热水瓶的碎片溅了他一身，落在垃圾筐里，洒在地上。一时，到处都是银光点点，闪闪不息。彷佛突然走进一个缀满银色星星的童话世界里。
他明白，是自己的热水瓶爆炸了。热水瓶自己不会飞，是雷把它砸在了老师头上。
头上一阵刺痛，他本能地一伸手，摸到墙角一根木棍，那是以备不测用的。记得当时有人问他：拿棍干什么？他笑：自卫。真让他不幸言中了。
他思维依然清晰，不能让雷逃走。他在门后，门闭着，正好挡住雷的去路。必须尽快进行反抗，天知道雷会不会再次发动攻击。
他没有回头，抓起木棍顺势向后捅去。只听“哎呀！”一声，正中雷的腹部。他转过身，只见雷弓着腰，双手捂着肚子。他把木棍举起，朝着雷的背部就是一棍，雷一下子趴在地上，脸刚好对着他的脚尖。
他跳开两步，提起棍在雷的屁股上就是一顿猛揍。尽管他火冒三丈，但不糊涂，不能打要害部位。毕竟雷还是学生。
雷挨不过，讨饶道：“老师，我不啦！再不啦……”
他余怒未消，在雷屁股上踢了一脚，骂：就你，还想打老师，要不是小时候练过，今儿还真让你给害了。
坐在椅子上，他双手拄棍，喘着粗气。方才觉得脸上发痒，用手一抹。沾了一手的血。这血是自己的，接下来要考虑的事，老板报不报医疗费？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2-20 14:03
4:00
雷已完全崩溃。
为了记录事情真相，他叫来了班干部，让雷口头叙述，班干部笔录。
完毕，用凉水洗了洗脸。好在伤口并不深，只是划破了几个口子，擦些药，天亮后再说吧！
后半夜更冷，他找件衣服披上。虽说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可此刻，他毫无睡意。在屋里走了一圈子，脚下轻飘飘的，犹如踩在云端，浮浮的。是不是灵魂已经出窍？只剩下这具躯壳。
没有办法，就这样躺在床上，蹬着毫无色彩的屋顶。风扇，早就关了，秋天的寒意钻进窗子，使人更加清醒。
看看表，再半个小时就该起床了。
整整24个小时
“报告！”
进，又什么事？像是久经炮火的士兵，当前方响起枪声，再也找不到最初的兴奋和战抖。他问学生话时，躺着，眼睛都不想睁。要不是听见他的声音，班干部还真以为老师没命了呢！
班干部神色紧张，“雷在宿舍里大喊大叫，骂你，要告你。”
嗯——告我？哈哈！他笑。班干部懵了，不知道老师因何发笑。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笑什么？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不觉用上了毛泽东的话，他能和伟人比么！他又笑。
班干部以为他被气疯了，出门时，还回头看了老师一眼，目光里满是担忧。
“叮铃——”“叮铃——”
起床铃响了，新的一天，晴或雨，谁知？
拉开门，一股清冷的晨风扑面而来。做一个深呼吸，一抬头，东方，满天彩霞。是不是自己的血，染到了天上。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2-20 22:46
先生的文笔，领教了，对这种叙事性的写作手法，我由其喜欢，甚至崇拜。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2-20 22:47
这老师当得也太辛苦，麻烦不断，一刻都没消停，难怪我叫您老师，您不乐意的，今天总算明白了。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2-20 22:48
作品中，人物的内心独白写得好，又兼夹叙夹议，含意深刻，增强了突出主题的力度。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2-20 22:49
如没亲历感，恐难写出这等佳篇.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2-20 22:54
如没亲历感，恐难写出这等佳篇.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2-21 13:24
佳篇谈不上，贸然演义一下生活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2-21 20:56
哈哈！我这人不经夸的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2-21 20:57
是啊！当老师，责任重大啊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2-21 21:00
谢谢！但这种题材是不吃香的
现在流行玄幻、穿越、修真……
作者: 冰清 时间: 2018-2-22 15:06
好丰富的一天，欣赏了。遥祝老师新春快乐！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2-22 21:19
焦头烂额的一天
作者: 大风歌 时间: 2018-3-15 11:27
喜欢这样用散文创作手法写小说，赞。
作者: 大风歌 时间: 2018-3-15 11:30
此文有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一样的文风，再赞。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3-15 14:29
谢谢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3-15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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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翠妍欲滴 时间: 2018-4-2 19:27
这样看是不是没有连载舒服啊！
作者: 翠妍欲滴 时间: 2018-4-2 19:33
叛逆青春期。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4-3 19:44
可能并没有写出学生的真正心理
作者: yuemanshan 时间: 2018-4-3 19:44
我也这么想
作者: 老游湖 时间: 2018-4-28 11:09
学习这种结构！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4-29 18:39
此帖不能沉,
范文!
作者: 去非洲看霜 时间: 2018-5-9 22:09
大王派我来巡山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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