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一）

刘桂平

                                          （一）
       2024年2月14日，大年初五，中国的情人节。
       大江南北的烟花火药还时不时在向天空窜升，城里乡下的张灯结彩正欢昭示着年味的气息还十分浓厚。在江西省北部城市东江市一名叫吴奇迹的中年男子就开始着急忙慌地跑出来为自己的工作张罗起来。不是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吗？他就想趁着一般人还在吃吃喝喝的状态早点逮住一个厂商或公司急于招聘的机会呢！
       吴奇迹何许人也？这说起来他自己都有点可惜，更有点惭愧啊。
       一个五十好几的人了，国家正规院校本科毕业，还手握着住建部颁发的注册监理工程师证，这样的一手好牌被自己的性格和运气打的稀烂：刚毕业就遭遇分配的国企倒闭，只得漂泊四处求生；好不容易在深圳的一家监理公司安顿下来，因为看不惯自己负责的项目里啥也不懂的老板小舅子“有责任全推给别人，有功劳一人包揽”的德性多次或明或暗较上了劲。尽管自己的做法被包括甲、乙双方及本监理部的绝大多数人的认可，却始终得不到被拥有“一票否决权”的老板或公司的认可。结局肯定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卷铺盖走人呗！
       每每想起这些，吴奇迹就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后悔不迭呢！
       有道是：一步错步步错啊！这样的年纪突然下岗，吴奇迹一出公司门马上就领略了沿海“青春风暴”的冷酷威力！自己所到之处，算是亲眼目睹了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被世代淘汰的滋味。因为他发现几乎根本就没有哪家单位有耐心了解一个大龄求职者的经验、能力等内涵的东西，别说五十岁，其实大多数企业早已将“35岁”犹如“紧箍咒”让从前再怎么风光的人也只能含泪烂在大街。
       没错，适逢这几年全球经济下行，一向经济活跃的深圳特区也难“独善其身”。各行各业“试错”的成本极其高昂，甚至有些市场已经悄然关闭了给新人特别是年过35岁的职场“老人”“再试”的大门。
       在深圳找工作四处碰壁后，吴奇迹不得不把目光投回内地老家江西省东江市。
       然则东江市的经济状况更是差强人意啊。且不要说相像中的“高不成低不就”的纠结事，市场上连个象样的招聘需求都几乎是屈指可数的；而抖音里满天飞的网上招聘的不是黑中介就是黑中介的托，正在明以高薪诱誀为噱头暗却挖着坑等待着自投罗网的人呢。
       行走江湖多年的吴奇迹这一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他知道：天上不会掉下掉下馅饼的，只有官方或写在自家门店的小字招聘广告才更真实，虽然工资可能有点低甚至低到离谱。
       似乎“功夫不负有心人”。
      吴奇迹穿街走巷一通后终于在某区工会招聘栏里找到了“奇迹养老院正在高薪招聘院长”的广告信息！落款日期为2024年2月11日，才过了几天的嘛，说明人家养老院急啊！尽管自己没接触过养老行业更别说院长一职，但是接触一下也是一种尝试吧！不是说：人总归是要有梦想的吗？这万一要成了呢？还有就是冲着这家养老院的名字跟自己的名字一样叫“奇迹”，也要去试它一把！
       有了目的地，就有了行动的方向。
       就在吴奇迹按招聘栏留下的地址一路找过来并远远地看见了“奇迹养老院”几个大字有点“胜利在望”的时候，一辆豪华奔驰呼地从养老院里面冲了出来。
       吴奇迹赶紧闪到一旁，然则奔驰车却在离吴奇迹不远处倏地停了下来。
       随着咣地一声关门响，一个戴着墨镜穿着皮大衣的男子挡住了吴奇迹的去路。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难道是自己不小心招惹了车主人？还是有钱人喜欢没事找事啊？这几年黑社会可是打的干干净净的哟，吴奇迹既惊又怒却不知所措。
       “我说有点像啊，原来还真是你！吴奇迹，咱们村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㖿！我们总有三十多年没见过面吧？”皮衣男子兴奋地叫起来，临了还摘下墨镜。
       原来对方不是来找茬而是在认人哪！
       吴奇迹不觉心头一宽，但又奇了怪了！眼前的这位皮衣男子居然一口喊出自己的名字来，好像跟自己很熟的样子；而自己左右打量着他却只是觉得这张面孔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而已。
       “怎么还认不出我啊？苟兴旺啊！那个跟你小学同桌几年初中才分开的小不点哟，那个一向不怎么爱说话说起话却总是有点结结巴巴的那个？”苟兴旺耐心地提醒着，眼睛里还带着光，兴致不减地帮着自己早就认出他他却似乎还没认出自己的老同学吴奇迹回忆起来。
       “啊？兴旺？！真的是你小子啊？㖿，咱们俩当有三十多年没见面了吧？我怎么感觉你小子长胖了还长高了呢！难怪我一时认不出来呢。兴旺，看你把豪车都开起来了，发了大财吧？怎么现在说话也这么利索了？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哟。哎，总之，你小子变化真的特大了，完全不象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小不点的样子。莫不是盗版的来糊弄我的吧？哈哈哈。”吴奇迹一经提醒，顿时脑子象过电影一样回放着三十多年前的场景，尽管记忆斑驳仍隐约可见，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面前的那个曾经不起眼的小不点却成了大老板，不免有点顾影自怜起来，但玩笑还是开得起的，反正恭维的话不要钱，让人听了还高兴。
      “哪里什么大老板啊？混日子过而已。不过，我这张嘴巴吧，确实跟以前彻头彻尾变了。不怕你老同学笑话，这如其说是自己练出来的，不如说社会逼出来的呢！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就我以前那样，谁会待见我？走走走，不说这么多了，赶紧上我的车！难得遇到一个老同学，三十二年没见过面呢！中午就现在我请你吃饭，咱们哥俩好好聊聊，我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呢！”苟兴旺知道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所以急着安排个地方好尽兴地聊呢！
       “不用吧，现在还这么早呢！再说我家离这儿不远，我就出来散散步而已。”吴奇迹知道苟兴旺是个聪明人，看行头就知道自己现在混的不怎么样；不追问自己的行踪，那是顾着自己的面子。当然自己也要“自圆其说”地找点台阶下嘛。
       “奇迹，你说人生有几个三十二年？别跟我闹了好不好？再不上车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啊？你可不能破坏你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哟！你小子可能不知道，自打离开学校门，我就一直以你吴奇迹为榜样的哟！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学本科生，而我只是一个初中生，这差距十万八千里有吧？所以我十几年前广州开的公司和后来在咱们东江投资的公司都用了你的名字哟！哝，我刚才开车出来的这个养老院不也叫奇迹养老院么？你小子可别怪我盗你的名啊，我苟兴旺就那点文化，这么做不为别的，就是向你这个大学生致敬啊！不过，今天能够三十二年后重逢，说明我们俩还是有缘份的嘛！要知道，这个养老院是去年我才从别人手上接过来的哟，有合伙人在管，我一年也就春节才回来一趟，老同学硬是一个没碰上。”
       “噢，买卖干的这么大啊？你小子开的还不止一家公司呢？！哎，相比之下，我这三十多年就过的太平淡了，不，是太寒碜了。缘份这东西，就是奇怪啊，我从来不往这边散步的，今天我刚好一时兴起，就走了过来，刚才还正奇怪为什么这个养老院叫奇迹呢？原来是你小子给我的开的玩笑啊！这年头，做点事不容易，养老院可不是一般人想开就能开的哟！看来我们的苟老板还是很有门道的嘛！”吴奇迹一听大为吃惊，以前只是听说“大学生为高中生打工，高中生为初中生打工”，现在看到苟兴旺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信了，只是其中有些不解：同样是三十二年，一个小学生为什么能有如此发展？于是边回应着边跟着上了车。
       “都是小本生意弄着好玩的，别看我这一处那一处的，要不是十年前生意好做市场景气赚了点钱，这几年就是在保生存而已。但是历史的经验告诉我：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所以，我情愿自己多辛苦一点，多找几个赚钱的活路分开投资分开经营。东方不亮西方亮嘛！哎，大学生，我这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啊？！一下子把话题扯太远了！中午我们要喝一杯才行啊，不为别的，就为那个时候你没让我少抄你的作业干杯。”苟兴旺随便三两句话回应，就透出几分道理来。
       “听你一番话，我很怀疑这就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小不点说话吃力的苟兴旺老弟呢！不仅张口滔滔不绝，还理直气壮的，就算我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啰！只是这抄作业的事，你小子不是反话正说心里却在骂我当年害了你吧？”吴奇迹听苟兴旺谈吐不凡，不由得为之点赞，不过也借苟兴旺的话反过来“倒打一耙”。
       “切，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孩子，懂什么？我只知道当时我是感激还来不及呢！不就为了少挨我老子两餐打么？我其实老早就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不抄作业行不？让老师就让叫家长来谈话啊？就这样也没少挨我老子的打呢！哈哈哈，他现在算是打不动了。”苟兴旺一副坦然而又“幸灾乐祸”的样子。
       奔驰车飚的很快，但也很稳，俩人说话间车子倏地就停到一个田园山庄门口。
       “苟老板真是稀客啊！888包厢给您留着呢！店里刚好有一野味，正着您的胃口。”田园山庄里迅速走出来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他一见苟兴旺下车就笑着上前热情地打招呼，又是递烟又是陪笑地，一副熟络的样子。
       “你这个老板真是的，还考虑什么？那就直接上呗！再弄几个招牌菜，整瓶茅台，我老同学来了我要好好招待下。”苟兴旺回报店也是兴高采烈。
       “苟老板，别这么破费啊！再说我也不怎么喝酒啊。”吴奇迹忙插嘴阻拦。
       “别一口一个老板地叫啊？就算你叫了也不成！三十几年没见面的偶像啊，好不容易见着了，你想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么？奇迹，你放心，哥们不是那种不计后果的人！哥们做什么从来就是心中自有定数的，只是借个酒聊个天而已，还真能把你喝醉不成？到时候弟妹怪罪下来我可受不起啊！”苟兴旺言语间“表情包”十分丰富，一副江湖老辣的样子。
       面对如此“深不见底”的“对手”，本就“心矮半截”的吴奇迹还能讲究出什么拒绝的道道来？算了，只能“客随主便”了。不过，苟兴旺他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开口闭口拿自己当偶像，而自己却囧得连个工作都没有，何以成为别人的榜样？这会儿却还不能说，因为一旦说出来只怕会把苟老板笑掉大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