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头脑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义母在我的身边不时抚摸着我的头,眼里含着泪花注视着我。 “妈妈,您老人家可保重身体呀!” 妈妈擦擦眼晴说:“我的身排骨还不错。” “弟弟!你怎么还不来呀!”雪梅发出微弱的声音喊我。 我一面答应:“弟弟来啦!”一边下床,拖着晕头晕脑的身子走到雪梅的床边,一屁骨从下趴在床边。 我的头脑稍微清醒时,便喊了几声姐姐,她却没有应声,说明她处在长期的昏迷中。 我正在万分痛苦的时候,又听雪梅骂道:“你不是我的哥哥,我和你断绝兄妹关系,至死不嫁第二人!” 天哪!做这伤天害理之事的人,竟是她的同胞哥哥,多么可耻!我仔细琢磨着老院长在火车上说过的话:“你好不愉快的思想准备,尽量忍耐,不要做矛盾扩大化。”会处理人际关系的人,可伸可曲,而我这样的青年人,怎能容忍得了,不容忍又怎样?雪梅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发生什么问题?结果怎样?这一切的一切,加重了我的然而又是自我矛盾的思想负担。 午饭后,老院长特别给我们安排了一间房子,我们娘仨平心静气地住下来,心里倒也欣慰。 医生给雪梅打了一针镇静剂,她很快睡着了,我的恩师,义母—妈妈,趁雪梅睡熟之机,以沉闷地心情谈起以往,老人家长吸短叹地说:“晓讲,自从那年你俩投奔革命后,八路军占领了乐亭县城,全县实行了减租减息,咱家没人种地,土地全部交给农民。华北解放后,我和你奶奶搬进北京。你爸爸在总政当个领导,他获悉雪梅舍己救人的消息后,知道这种创伤在短期内不能恢复健康,加之总政领导的关心,就派你爸爸接回陆军医院疗养,谁知雪梅日夜想念你。当时你爸爸和我商量,决定把你调回来,而且得到总政几个领导的点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雪梅的哥哥死不同意你俩的婚事,并威协说,如不遵重他的意见,就不认这个家。你爸爸在抗日战争时,胃部穿了三个眼,辛亏是三八子弹,经过抢救保住一条命。他拖着这个破烂身子勉强工作,经这么一气就大口大口的吐血,虽然经过抢救,输血,由于年老体弱,就这样闭上了眼睛,他……..” “他老人家真不幸?”我沉痛地对妈妈说。 妈妈咽进了泪水,强忍着痛苦说:“就是这个不争气地独根草气死了你爸爸,他并未因此而善罢甘休,还常来吵闹,造成雪梅的病不断恶化。我们娘俩已表态,和他断绝骨肉关系,所以我才给你去信。不然,他还要逼死你姐姐!” 我不解其意地问:“哥哥没见过我,为什么这样讨厌我呢?” 妈妈难为情地说:“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他说你是普通一兵,你俩结婚,是给他脸上抹黑,他认为,妹妹起码应嫁个团级干部。” 我问妈妈:“姐姐意见怎样?” 她老人家叹口气说:“雪梅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骂哥哥是‘狗咬耗子(普通称老鼠)多管闲事’,我的终身大事由我自己作主,我雪梅至死不嫁第二人!” 我继续问妈妈:“既然全家人都反对他的观点,为什么还坚持已见呢?” 妈妈说:“你那里知道,他的旧思想可严重啦,胡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你父亲是个染布工人,你是个童工出身,没受过知书达理的教育,和这样的人做一门亲戚,在填写干部履历表的社会关系一栏,要写上要饭逃生而又是普通一兵的妹夫名字,多丢人,所以他始终反对这门婚事,不管你爸爸和我怎样教育他,总是无动于衷,坚持反对到底!” “他坚持这样的意见,不怕人家笑话吗?” 妈妈不以为然地说:“他的脸皮可厚啦,公开在医院大吵大闹,全院的人差不多都知道雪梅亲事的所以然,很多医生、护士常在背后指责他,有的医生公开批评他是封建王朝的公子哥思想,他不以为可耻,还硬着头皮和人家辩论,全家人的脸都叫他丢尽?” 我思想不通,还是问妈妈:“这位哥哥是什么干部?” 妈妈觉得好笑,便说:“当了十四年兵,才熬是一个管理科的干事,有人说是副营级,他自己说是正营级,就是这么大的干部!” “这么说他是一九三七年参加革命?” 妈妈说:“是呀,经常在雪梅面前吹牛:‘老子抗战八年’,还说:‘井岗山上下来的马比你的资格还老,遗憾的是还驮炮弹!” 我心里想,雪梅这样讽刺他,真是大快人心,但又想到和这样不明事理而又自以为是的人在一起,不可能和平共事,便对妈妈说:“姐姐的病全愈后,咱们在北京是否呆下去?哥哥不是一天到晚来吵闹吗?” 妈妈果断地说:“我们娘俩早就有个打算,待你俩结婚后,我跟你们到南方去,就是喝口凉水也松心!” “哥哥不是有意见吗?”我问妈妈。 妈妈说:“谁能和他在一起,不到半年就把我气死了。我不理他,国家养我一辈子,怕啥?” 我总是心有余悸,便问:“妈妈,哥哥知道我来京后,很可能我上门来?” 妈妈说:“他一定来,不过,他不懂事,妈妈希望你让他一点,尽量不要闹僵,咱全家不理他就是了。” 我请教妈妈:“咱们也要两手准备,一手是忍耐、让步,甚至再忍再让,最后还是不满足他的要求怎么办?第二手就是针锋相对,彻底干,干到底!” 她老人家镇静的说:“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要当即立断,最后将问题的全过程反映到他的单位,依造组织就能彻底解决,再说,还有咱的老院长撑腰,不怕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妈妈说得有理,常言说有备无患,只要咱们做好思想准备,遇到具体问题就主动了。” “弟弟回来没有?”雪梅喊了一声。 我忙抓住她那干瘪的手说:“姐姐,弟弟早回来了?”不管你怎么叫她,总听不见她的回音,怎么令人痛心。无形中流下同情地眼泪。 妈妈为了分散我悲伤的注意力,便无话找话地说:“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睡了几个小时?” 我说:“能睡身体就好了。”我边说边趴在雪梅的床前思前想后,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弟弟!弟弟!”雪梅的喊声把我惊醒,我照常答应:“弟弟在你的身边!” 看来,她外在严重的昏迷状态,两只无精无神无力的眼睛,已失去了视觉的能力,虽然她那模糊的眼睛时睁时闭,但已失去应有的作用。 我回过头来看看妈妈,她老人家已经入睡,借此机会就轻轻地亲了雪梅的脸,但她毫无反映,我只好伤心流泪。回顾十个春秋的恋爱,竟得到这样不幸的结果,特别是雪梅这样贤惠的女性,竟遭此横祸,落到这种地步,做为她的亲哥哥不仅不怜悯兄妹之情,相反,不断地折磨她,致使病情不断地恶化,难道这位哥哥是铁打之心!如果有良知的人,等她病好后,再表达自己的情况下,仍然寒气逼人?我真不明白,这位哥哥的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是小知识分子爱面子,还是黑心肠的人物?是真心实意地爱护妹妹,还是个伪君子?是为了他一家的门面光彩,还是别有用心地掩耳盗铃?这一切地一切,难道不令人深思?我反复考虑的是这位哥哥什么时候来医院,怎样来,来了怎样办,采取什么对策,更令我深思的是他的内心世界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天早饭后,趁妈妈和我闲谈之机,来个顺水推舟。问妈妈:“哥哥对妹妹的婚事,为什么那样坚持已见,内心藏着什么动机?” 妈妈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别提了,这个人的思想可肮脏啦,哎,说来话长。去年‘五一’也是海南岛解放的那天,雪梅哥哥对我说:‘他的顶头上司是个师级干部,年已四旬出头,爱人在分娩时死在医院,他为了讨好领导踩着妹妹的肩膀往上爬,叫雪梅嫁给他的上司。本来那位师级干部不同意,原因有三:一是双方没有接触过,各自不了解情况。二是自已年龄大于女方十几岁,年龄上的差距必然引起思想上的差距。三是女方没有结过婚,在文工团工作岂能无对象之理?所以那位领导就拒绝了。谁料她那位不争气的哥哥和人家打了保票,硬叫我同意他的主张,我当时骂他一顿,即且受到爸爸的严加批评。他并未因此而回心转意,等待时机钻空子。去年年底,雪梅来北京住院后,趁妹妹头脑清醒时,就把他决定不同意,并说自己早有了对象。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哥哥说:我已和人家定下来,不是叫我做腊吗!结果,两个人吵起来。 雪梅指问他:“解放后党和人民政府的政策是婚姻自主,你有什么权力强迫我嫁给你的上司,你要想升官好好干,不要把你妹妹当作往上爬的台阶,可耻!” 她哥哥硬着头皮说:“妹妹不要发火,人家是师级干部,我还不是为了你?” 雪梅反斥说:“就是司令我也不爱他,论年龄可以当我爸爸了,有什么感情?” 他不知羞耻地说:“什么叫做感情,结婚后才知道有没有感情?” “你胡说霸道,凡事要想想自己比比人家,如果给你找个五十多岁的老婆,有什么感情?” “男方比女方大十几岁不算什么,从古到今都是常事,有事慢慢商量,何必这样生气?” “你不要吃辣萝卜操咸心,不管你怎样巧言花语,不能打动我婚姻自主的决心!” “妹妹不要上火,不管怎么说咱俩是亲兄妹,这点面子还不给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果我给你面子,就承认你这位伪君子出卖你的妹妹?” “不能这样骂你哥哥,给你介绍个高级干部,不愁吃不愁穿是你享清福。首先得到好处的是你,我这个当哥哥的当然也沾点光,也是应该的,这难道也是错识吗?” “我现在是养病,需要安静,请你离开我的病房。妹妹下逐客令了!” 妈妈讲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说:“我为了他回心转意,便劝他说:‘你这个当哥哥的最好死了这条心,你妹妹病得这个样子,怎么还逼她呢?” “你真是个老糊涂,难道你也不为儿子想一想?”他出卖妹妹的原形毕露。 我这个当妈妈的也火啦,指问他:“我糊涂,还是你糊涂?” 他放肆地指着我:“是你糊涂,你糊涂……” 雪梅听后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敢骂妈妈!”她气昏过去了。 我听了妈妈的一段令人悲伤的插曲说:“妈妈,我看这位哥哥太不通情达理了,为了达到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以牺牲亲人的一切,来满足个人的愿望?” “你爸爸叫他气死了,你姐姐气成这个样子,我将来有一天也会叫他气死!”妈妈对利已主义的儿子失去了信心。 我为此沉思了几个不眠之夜,我活了二十几年,没有见过也没听说过,甚至古今的小说里也没有描述这样的可耻之徒,真是令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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