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声,伴你长大 文/去非洲看霜
一
“下……河,下河喂!”一阵浑厚而悠长的喊声,在弄堂口响起。 这声音,弄堂的女人们太熟悉了,若没听到这喊声,女人们便心慌意乱,感觉一天的生活无从开始。
清晨,夏日的太阳,还未露脸,天气就热燥起来。 “噼哩叭哪”弄堂内各家的大人就开始收拾竹床,躺椅。武汉的仲夏夜,没有一丝凉风,人们只有乘着月光在大街小巷中纳凉过夜。 收拾完床椅,各家清扫门前街道。顿时,窄小的街面,显得格外干净和空荡,弄堂的人们一天的生活便开始了。 只见,大姑娘,小媳妇们,一人拎一个“围桶”,依次从自家屋里晃闪出来,刚睡醒的女人是最美丽的,她们天然,娇媚,未经雕画。大大方方地穿着花裤衩,圆领衫,一身白净净的嫩肉,飘出女人的体香。 她们煞有戒意地把个“围桶”拎得低低的,斜弯着杨柳腰,荡起一只洁白的臂膀,迈着碎步,小心翼翼地向弄堂口走去。
生成里,在汉口水塔对面,前临中山大道,右靠交通路,是个旧时的里弄。弄堂内,有一条百米小街,小街两边是一排整齐的两层楼房。齐妈就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熬到现在,正是1969年的夏季。 齐家老二,十一岁,天性顽皮,坐不住,像个毛猴,成天上蹦下跳,满街惹事。他见对面人家的自行车没上锁,便想骑车玩玩,他偷偷将车推到街心,单脚滑行,然后,另一只脚伸过车的三角架,猛蹬踏板,这叫踩三角。车“嗖”地一下,冲向弄堂口。 堂口处,正停着拖粪的“下河”板车,下河的老汉站在板车上,正忙乎着替大姑娘小媳妇们刷洗围桶,不曾想,齐老二飞飙过来。 “咚!”把个下河车,撞得粪便四溅。 齐老二吓得扔下自行车,逃了。下河老汉一时懵了,问周围:“谁家的伢?”女人们惊叫起来,迅速散开,愤怒地骂道:“个小触筋的,是齐家的老二。” 老汉找到齐妈论理,齐妈千个不该,万个不对,给老汉赔罪。
二
太阳慢慢爬上江汉关的钟楼,弄堂里的人家开始把铁皮煤炉搬到街面,生火烧水,浓浓煤烟,渐渐弥漫街道。邻居们坐着小木凳,在自家门前择菜淘米,一边忙碌,一边谈笑风声。 “叮叮叮!”清脆的摇铃声,伴随:“垃圾,倒垃圾哟!”收垃圾的人力拖车歇在弄堂口, 这回归老爹老太们登场了,端破脸盆的,提旧铁桶的,拎竹撮箕的,堆得满满的烂菜叶,煤炭灰,及废弃之物,纷纷倒进垃圾车里,拖车人站在车把上,拿把锹,死命地压实蓬松的垃圾。
齐妈命令:“老二,去把垃圾倒它,没看我在淘米。” 齐老二答应一声:“嗯!”端起装满煤炭灰的脸盆,跑到垃圾车跟前,那车有围板,比齐老二的个头还要高出许多,他转了一圈,举起双手也触及不倒围板边沿。有了,车把上挂着一个竹筐,那是拖车人装衣物茶水的地方。 齐老二不再犹豫,一盆炭灰倒进去,没得商量,转身就往家里跑。身后有人追赶,那人喊:“小狗日的,站倒!” 拖车人追到齐家,齐妈千般对不起,万般我家错了,说尽赔礼话,那人才气呼呼地走了。齐妈说:“小祖宗啊,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三
太阳升过钟楼,把火辣的阳光,烘烤着大地。 弄堂口出现了一个挑担子的,一边吆喝:“肉骨头换,牙膏皮子换……麦芽糖呀!”一边用小铁锤敲着个小铁铲“叮叮当当,叮叮当!” 齐老二靠在门边,望见街坊的孩子们,有的拿个筲箕,装着啃完了肉的骨头,有的抓着几个积攒的牙膏皮,围着担子,吵着要先换先吃。 卖糖的说:“铝皮的牙膏,三个只够敲一块糖,锡皮的一个可以敲一块糖。”孩子们不懂,哪管你什么皮子,非要一个牙膏皮换一块糖,不然,小手拉着竹筐绳子,不让他走。 卖糖的没办法,太阳当空,再纠缠,糖会晒溶化的,他只得揭开盖住麦芽糖的毛巾,把敲下的一些碎糖渣子,合在一起,用小铲子铲起,倒在孩子的小手里,口里说:“够了,够了。”
换了糖的孩子,用手指尖夹起麦芽糖一角,放一星点到嘴边,皱着眉,用牙一咬,“嘣!嘣嘣!”又脆又甜又香,脸上笑出喇叭花。没糖的孩子呢?瞪着大眼,不离开糖,乞求地说:“借我吃一口,下次我换了,还给你,好不好?” 卖糖的挑起担子,吆喝一声,刚走两步。齐老二急了,跑过去,抓着竹筐,说:“我也要换。”卖糖的问:“你的东西呢?” “你等我。”齐老二转身跑回了家。 不一会,齐老二拿来了个牙膏皮,卖糖的接过看看,就敲了块糖给他,齐老二拿着糖,笑眯眯的,他不去用牙咬,伸出舌头,舐!慢慢吮。 突然,齐妈发现了,喊道:“老二,回来!” 齐妈反拿鸡毛掸子,逼问说:“你哪来的钱?去买糖吃。” 齐老二浑身直打哆嗦,胆战心惊地说:“是用牙膏皮子换的。”齐妈冲进厨房,只见漱口杯里,装了半杯牙膏,皮子被老二换了糖吃。 齐妈气得身子颤抖,骂道:“造孽啊,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害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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