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青故事:雪夜 》 文/去非洲看霜
那年,也是大雪纷飞。 知青点的哥们姐们都返城了,就剩下二个政审不合格的姑娘小霞和小萍,外加天不怕,地不怕,爱惹事生非的男生小盛。
清晨,山坡,田野,铺盖了厚厚的茫茫白雪,漫天的雪花仍在飞舞,且越舞越狂。 盛下厨房煮了最后一筒散面,那是三人今天的口粮。不管这场雪停不停,盛都打算跑一趟十里外的公社去,买点肉和米回来。
有着二十多间寝室的大仓库,现在已是人走屋空,除了呼啸的北风,就是冷清,冰寒,寂寞。 霞和萍同住一间房,霞说:不饿,不想吃。 萍说:太冷了,中餐一起吃。 她俩还蜷缩在热被窝里。 盛端着两碗清汤寡水的面条,站在房门外,说:“面,我倒在锅里,中午你们吃的时侯,要热开,我去一趟公社,缸里没米了。” 昔日里热热闹闹的男生们都走了,盛因抱打不平,得罪了公社里土皇帝,公社的人放话说:他父亲是**反动派,这人苗子不正,暂不允许推荐给招工单位。现在,盛竟然肩负起照顾二个同命相连的女生的担子。 “等下,我这里还有二块钱,拿去买点狗肉。”霞在被窝里说。 “不用了,留着你们买月经纸。”盛逗着她们。 “小盛,没狗肉,猪下水也行,顺便给我们带刀卫生纸回。”萍说。
那时,男女知青之间,人纯,懂得关照,特别是男生爱护女生,像爱护情人似的,也不管彼此间,有无恋爱关系。 盛赶紧扒下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去了公社。
中午,雪还在下,姑娘们的房门被擂得咚咚响,一个男的声音,在急促喊:“萍!在不在?萍,起床没有?我是志班” 志班是萍的恋人,他祖孙三代是扛码头的,所以,招工政审一晃而过。萍则不同,老爹是资本家,奸商的女儿,哪个单位都不愿要她。只有老老实实呆着,继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来了!”过了一阵,门开了。 “志班,想死你了。”萍扑进志班怀里。 霞忙去厨房生火热面条。
“你怎么来了的?这么大的雪。”萍问。 “坐头班船,到团风,走了几个小时,饿死了,有没吃的?” “有,有面条。” 他们三人在厨房里,蹲在灶门口,把一斤面条捞得精光。 “别都捞光了,留一口小盛,这家伙,我来了,他还不起床?”志班陡然说起小盛。 萍说:“小盛去公社了,米缸里空了。” 志班接话:“哦,去买米了。你俩过来,看看我给你们带来了好吃的。”说完,志班打开帆布包,一样一样拿出来:有面包,饼干,一个罐头瓶,里面是榨菜肉丝,撑得满满的。还有一瓶“小黄鹤楼”白酒。 萍和霞见了,高兴得要命。 霞神秘地把志班抓到一边,轻声问:“老实交待,你是不是为她的生日来的。”志班冲着萍的背影噜噜嘴,又向霞点点头。
将近傍晚,天黑了。 盛背着一个破麻袋回来,一身白,像个雪人。见到志班,也不喊冷,跑上前,相互捶打,狗日的前,狗日的后,一边热情问候,一边埋怨都不来封信。 那边,霞喊起:“小盛,你这买的是么东西呀。吓死人的。” “地主家的宝贝,狗腿子。”盛回答。 “这毛茸茸的,那像狗腿子啦?我不敢弄。” 志班跑过去一看,笑起,说“好东西,带毛的狗脚。我会弄。” 盛告诉她们,这大雪天,公社里都关了门,正巧肉食店向外搬东西,盛瞧见案扳上有一堆狗脚,便问卖不卖,肉食店的人说,给5毛钱,你都拿走吧,还给了他一个破麻袋。
志班下厨麻利,他用剪刀剪破狗脚的毛皮,就势一剐,狗脚就干干净净了,然后洗净下锅。这灶台锅大,以前是做二十多人的菜饭,今夜,煮了大半锅狗脚。 盛帮忙烧火。 霞摘下墙上挂的红尖椒。 萍洗了碗筷,架起木桌。
台湾有道名吃,叫:七里香。其实就是油炸鸡屁股,炸好后,撒上孜然,传说那香味能飘七里远。 而这锅狗脚,在旺火上,咕咚咕咚地翻滚,撒进一把红椒,加上一勺粗盐,顿时,香气辣味,弥漫满屋,那狗脚的浓香味,穿过破损的门窗,揉进纷飞的雪花中,随那狂嚣的北风,又何止飘荡七里八里。
木桌上,志班与盛一面饮酒,一面谈心。 霞与萍也一人酌了一小杯酒,陪伴着啃狗脚,她俩笑嘻嘻的,啃得脸上手上都是粘腻腻油渍。 萍的二十二岁生日,就这样,在抿酒和啃狗脚中渡过。赤旺的灶火,映在萍圆圆的脸上,红彤彤的闪动眩光,萍本来就长得美,在酒精的刺激下,使萍看人的眼神又添了几分含情,更显妩媚。
墙上的旧挂钟,敲了二下。屋外的雪花也不知道停了没有,但寒风依然在山坡上,田野中咆啸着。 萍有些晕乎地说:“志班明早要回城,我想今夜陪陪他,小霞,能不能到小盛房里去挤一晚上?” “什么?她来我床上挤?莫开玩笑。”盛惊慌失措的叫道。 霞低着头,装着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其实,霞的内心十分喜欢盛,她喜欢盛像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更喜欢盛开朗乐观的性格。霞不漂亮,也不娇媚,出身书香门第,是个矜持贤淑的姑娘,也是受父亲右派分子的影响,回不了城。 萍又说:“又不叫你俩睡一个被窝,你怕么事?” 志班笑道:“睡不睡一个被窝,那是你俩的事,对不对?但是,小盛,你不能强迫人家,是不是?” 唉!这次轮到小盛无语了。 霞说:“没事,还有个把钟头,天就亮了,我就在这灶门口呆一阵子。” 四人一时沉默,场面有些尴尬。 盛起身,拉起霞的胳膊,颠三倒四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这个意思,唉唉,反正,去我房里,挤一挤,可以,我决不会占她的便宜,不然,我就是猪,是狗,好不好。”这话说得结结巴巴的,又含糊,又猥琐,完全失去了凭日的豪爽气魄。 说完,他拉起霞去了房间。
盛的寝室,在她俩寝室的隔壁,中间隔道土墙,隔光不隔音,这边拉小便,那边都听得清。 那时,知青每人都是两床棉絮,一床垫,一床盖,嫌冷,就翻出箱子里的衣服搭在上面。这时,隔壁关了门,霞的被子还在里面。也不知道,志班和萍是否有意搞恶作剧,想让他俩钻一个被窝,盛和霞又不好意思再去叫门,去坏人家的美事。 二人只好硬着头皮,背对背,脱了外套,毛衣,剩下内衣,一同挤进被窝里。 不久,隔壁传来嘻闹声,伴随床的摇晃声。 在被窝里,盛一动也不敢动,心脏跳得嘣嘣响。 霞怕冷,紧贴着盛的身体,吸取体温。这一夜,大家都没睡着,在黑夜中,睁着大眼,相安无事……
天已大亮,雪和风终于停了。 盛悄悄爬起床,穿好衣服,去厨房收拾。 霞见盛出了门,忙去关了房门,赶紧做些姑娘需要遮掩的事,色色做完,装束好,就去厨房帮忙。 早饭做好了,志班跟萍也出了房门。 萍把霞叫到房间,问了昨夜的情况如何?霞红着脸,实话实说了。萍听完,惊诧道:“鬼话,他忍得住?是不是个男人呀,这个狗都不如的东西。” 四人吃完早饭。 萍拉志班到外边,低低说了几句,志班呵呵大笑,进来对盛说:“真君子,小盛,赛过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霞羞得脸颊绯红,跑回房间,萍低声骂道:“狗屁,还君子?街边的狗都晓得干那事,小霞哪点不配你。”骂完,就去安慰霞了。
志班走了,他们把志班送到二里外的巴河堤上,四人满脸全是泪,挥手告别。 后来,霞,萍,盛,都回了城,在一个单住上班。三年后,盛娶了霞,志班娶了萍,两对新人商议,定在那年的腊月,同一天举行婚礼。 婚礼那天,天公作美,大雪纷飞。
2018.02.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