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下乡青年 于 2022-7-5 22:45 编辑
“我不是少校。” “嘴呢硬了不是，有呢照片为证” “我是上校。在旧军队里，我是上校团长！那张照片是在我临上抗日战场时拍的。” “哈呢哈，新呢鲜，承认了，官呢越大，罪恶呢就越大，越是反革命。你呢还抗日，你呢他妈的和日呢本鬼子穿一条腿裤子，残害百姓。没呢准今天你就是一个呢日本鬼子安插在革命队伍里的特务。你现在是隐呢藏在警察呢队伍中的特务。” “官越大，功劳也更大。我们是中国的军队，打的是侵略者！我不是特务，我是人民警察！” “哈呢哈，你呢的功劳越大，百姓呢罪受的就越大，是吧？ 你呢就是特务！隐呢藏在人民群众中的阶级异己分子。伟大呢领袖教导我们：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你呢就是不呢拿枪的敌人。”重复领袖说的话，他一般强忍着不加上“呢”字，所以他的话的音节拉得很长。 “我们打的是日本鬼子，不打中国人，不打自己的同胞。中国人打中国人的时候，我就不是军人了。我是人民警察。” “放呢屁，抗呢日战争是八呢路军的平型关大捷和民众的地呢雷战、地呢道战打败日本呢鬼子的，你们是在呢峨眉山上呢享清福，抗呢战胜利了，你呢们下山摘呢桃子。旧呢军队就是欺呢压百姓，无呢恶不作的呢军队。” “你才放屁，老子打日本鬼子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中国的历史你懂几段？” “哈呢哈，你呢还出口不逊。” 天空中“刷－－”的一道闪电的白光射过来，闪电里，麻姜回身用左手从窗台上拿起依窗户的砖头，用右手拽起申所长的后脖颈的领子，使其仰面朝天，那大纸帽抵在后面的墙上。天空中“咔嚓”一声炸雷响，雷声中，麻姜手拿的砖头，砸在申所长的上。 申所长向后趔趄了一下，高高的大纸帽差一点就掉下来，随着他吐出的鲜血，地上“噔噔”跳了几颗牙齿。这一砖头砸掉了申所长七颗牙齿。 又一道闪电划过乌云密布的天空，接着就是一个惊天动地的雷声，继而，倾盆大雨直泼在人们的头上。院子里的人，四散走。 台阶上的鲜血随着雨水染红了一片，向低洼的地方一点一点慢慢地淌走了。 麻姜向上级报告了抓到两个旧社会的反动军官。县里专门关押有历史问题的阶级异己分子的部门，派人来把申长义带走了，和类似的人关在一起。早晨小程提议让他自行游街的事，泡汤了。 邮电局大礼堂的墙上贴着“打倒……”，还有“……万岁”的标语。礼堂里集中了许多人，还有闻讯赶来的红卫兵。台子上已经站立了五六个挂着大牌子的人，无非是曾经和侵略者打过交道的，或者是和旧社会当局有过往的人员，或者是单位的走资派。他们不是今天的主角，是配橛子的。今天的主要内容是，台子正上方那大白色牌子上醒目的黑色大字：坚决打倒反动军官刘抗日，名字上少不了打上红色的叉。礼堂里的人们小声议论着，都是一些想不到、看不出、猜不透、伪装的好、隐蔽的好等等。“嘁嘁喳喳”像是一窝麻雀在指点谷场。刘抗日，刘抗日，这不是打击侵略者的名字吗？人，怎么能是反动的呢？ 刘抗日被押上来。两个手持五六式步枪的人在后面，瘦弱的刘抗日走在前面，腰板直直，目光坚定，表情严肃，步履稳健。走在台子中间时，站在配橛子的人的前方。一个身背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红卫兵快步赶在刘抗日的前面，示意她站住。两边是手持五六式步枪红卫兵，一位瘦小的女人在中间伫立。台下的人们闭住嘴，瞪大眼，看着台上。 一个胳膊上戴红卫兵袖箍的小男生，手里拿着个大牌子，有字的一面朝前，走到刘抗日的对面，把牌子戴在刘抗日的脖子上。刘抗日随手将牌子摘下，扔到台下，“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已经转过身要走的红卫兵，听到声响，回身看到牌子砸在地上，就势打了刘抗日一个嘴巴。刘抗日随手就狠狠地打了红卫兵一个嘴巴。红卫兵捂住脸，怔怔地看着打他的人。没有一个被批判、被游斗的人，敢如此狂为，况且还是一个女人。他定了定神，一只手捂住脸，另一只手抬起来，要打第二个嘴巴时，瘦小的刘抗日握紧拳头，对准他的稚嫩的下巴就是一个通天炮。红卫兵“哇”的一声，后退两步，第二步踏空，人掉到台下，就砸在先前摔在地下的牌子上。 礼堂里的人被这个一向温柔谦和的瘦小、文弱的女人的惊人之举动，诧异得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她出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就像一个受过搏击训练的勇士，面对着战场上的敌人，那狠命的一击。没有人去管砸在牌子上的人。 还是另外的红卫兵把人扶起来，牌子也捡起来，走上台子正要把牌子重新挂上去，刘抗日厉声喝道： “等等，给谁戴牌子？” “给反动军官刘抗日戴牌子。” “我曾经是旧社会的军官，不是反动军官。我叫刘抗日，是抗击日寇侵略者的意思，不是刘坑日。” 台上，台下的人仔细看那牌子，上面写的是“刘坑日”。台下的人“嗡－－”的一声笑了起来。早有红卫兵看到蹊跷，拿来写有“刘抗日”的白纸贴在原来那个刘坑日上面。大牌子挂在刘抗日的脖子上，而且，有两个红卫兵把住牌子，生怕她再给摔下去。刘抗日也不低头，昂首看着下面的人。有人带头高声喊道：“打倒反动军官刘抗日！”大厅里只是稀稀拉拉地有几个附和声，多数声音模模糊糊，听不出喊了什么，只是嗡嗡地随和着。 刚才被通天炮打下台子的红卫兵，拄着一根棍子，瘸着腿走上台来。他迅速揉了一下摔痛了的屁股。目的是不使台下的人看到他迅速而偷偷地一揉，他面向台下，又迅速地揉了一下屁股。说： “受蒙蔽的群众，有照片为证，刘抗日是旧社会反动军官，军衔是中尉。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动派，是隐藏在邮电系统的反革命分子。我们今天就是要揭露、批判这个反革命分子，把她批倒、批臭，再踏上一万只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台下的人，小声议论：照片？照片在哪？谁看到照片了？ 听到台下“嗡嗡”的议论声，那个屁股痛的红卫兵面向台下，手不由自主地偷偷地伸向屁股，说： “很多人都看过照片，照片就在三治群专指挥部。”他力图使台下的群众相信照片的存在。 台下的群众或许相信真的有照片，难道和他们十几年相处的刘抗日就是反革命分子？他们又有一些疑问。一向表现积极向上、工作踏实认真的刘抗日，真的就是反革命分子？你看她的名字，革命气十足，没有彻底革命的精神，一个女人是不会起这种有呛人火药味的名字。那偷偷揉屁股的红卫兵，振振有词地说有照片为证，又不得不使人信有这种可能性。更多的人是将信将疑，甚至是不相信这个人是反革命分子，即便是有照片。 “刘抗日，必须向广大革命群众交代反革命罪行！”又隐蔽地揉了一下屁股。 “我不是反革命分子，我参加的是打击日本侵略者的队伍。打击侵略者，有功无罪。” “有照片为证，你是反动军官。” “我是旧社会的军官，不假，但不是反动军官。那照片上有我抗击日寇的誓言。我决心抗击日本侵略者而改了名字，你看到谁家的姑娘起了一个火药味十足的名字？你能解释一下刘抗日的含义吗？” “你这是蒙蔽革命群众，有谁证明你是抗日的？” 刘抗日用左手解开右手腕的扣子，将袖子撸到肩周处，露出像干瘪的丝瓜一样的疤痕累累的胳膊。那胳膊上缝的线痕，就像排了几条拉链似的，蜈蚣一样盘踞在瘦小的胳膊上。胳膊已经不是胳膊的形状了。她把那只爬满了蜈蚣一样的胳膊举了起来，晃动着，说： “看，这是日本鬼子炮弹炸折了的胳膊，里面打着刚钉才保住的。” 那只终年隐藏在衣服袖子里的胳膊终于破天荒地露了出来。胳膊本身就不长，很细，小臂被伤疤包围得不成样子。就像是冬天里的窗花，缠满了胳膊，有的地方凹下去，有的地方凸出来，几条长长的因为缝过针而落下的痕迹。惨不忍睹。 “谁证明那是日本鬼子炸的？” “孩子，我打日本鬼子的时候，你还在你爸爸的腿肚里转筋呢，还没有你。轮不到你在我的面前逞能！退下！” “我让你嘴硬！”刚揉完屁股的手，举起了手中的木棍，对着刘抗日的左胳膊猛力地砸下去。 只见刘抗日一下子瘫倒在台子上，面部肌肉一拧一拧地抽动着，两只像是冒出火焰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刚才揉屁股的红卫兵。右手捂住左胳膊。左胳膊动弹不了了，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前、鬓角渗出来。她的手指不能动，说明左胳膊折了。 台下的声音轰然响起，已经听不准在起什么哄了。 批判会开不下去了。刘抗日被红卫兵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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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4 21:4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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