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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伤疑案(小说) 生活本来就平淡,平淡的生活中,似乎又在孕育着什么?为了印证这句话,突然,有人爆出了惊人的大消息。
工友们亦如往日,过完早,走到工段处,又各自推了自己强占的工具(之所以说是强占,而不说是分配,是因为从来就没得哪个来做这件看似小得不能再小的事。而工友们各自占为己有的工具,还真有了强占之嫌!),去了工段。工段室装满了各色物品,有花杂,有烟梗,有牛皮纸,七零八碎,多了。而这些,都是从生产车间遗下的余料。工友们每天做的,就是把这些余料分类,再拖去打包车间打包。最后,都当废品处理掉了。工友们的分工倒也明确,有打包的,有转运的。此时正在忙碌的,自是打包的人。其他人都坐在一边,说着闲话,等待保安的到来。因为保安不来,通往外面的门,是不能打开的!否则,就要追究这个擅自打开门的人的责任!
当然,这些刚开始也不是那么容易,只是多罚了几回,才长了记性,才把一切规矩,都当规矩来执行了!
谁说罚款之下没有听话的人?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把他罚怕!罚疼!倘一旦让他感觉到怕了,疼了,不遵守都还不行!不遵守都还不自在!
大约到了八点四十五分,保安终于来了。
这也不能怪保安的姗姗来迟,别个保安也是有严格的规章制度来管束的!
大门打开,工友们“嗷”的一声,各自拖了货物,去到指定的地点安放!
一切似乎有条不紊!
一切又似乎亦如往常:平平淡淡!
可突然,老孙回来了,同时,老孙还带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老黄负伤了!
听说负伤,工友们倒也没有怎么惊讶。这也不是工友们的无情,也不是工友们的麻木不仁,实则,做事嘛,哪有不磕着?碰着的理?这与牙齿与舌头有时相碰撞一下是一个道理!更何况,这还是在运动中在做事呢?
消息传开,虽掀起了一丝波澜,却还没等到形成滔天巨浪,马上却又有归于平静的可能!
见老黄久未归来,工友们也不计较,依然快速地拖拉着。
这时,工友老汪倒上了心。
其实,老汪一开始也没往心里去,负伤嘛,平常。老汪的右手中指,到至今都还裹着纱布哩。
都半个多月了!
老汪拖着货物来回经过老黄都几遍了,却见老黄依然坐在大厅,身边竟没得一个人,至于问候,那已是奢望。老汪在又拖来一次后,来到老黄跟前,关心地问询受伤的原委。老黄听后,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老汪。
原来,老黄拖货上高坡时,正赶上另一家公司也在出货。这也很正常,每天都要碰上。似乎早已相安无事。对方用的是叉车。平常用的也是叉车。叉车叉了货往外走,老黄拖了货往里走。彼此之间出现了个盲区。直到叉车上的托盘撞在老黄的小腿骨上,老黄喊了“哎哟”,对方才发现,对方才停车,对方才下车,对方才问伤情。老黄挽起裤管,呈现在眼前的,是小腿骨上已淤青了一处,足有巴掌大,中间,还凹进去了一块,有拇指头大小。
对方问,疼吗?
老黄摸了摸,又活动了一下,摇摇头,答,还好!
对方一听,长出口气,搬来条凳子,扶老黄坐下。停了停,又冲老黄歉意地一笑,见老黄没得话说,只在低头轻抚伤处,对方这才转身上车,又去忙碌去了。
老黄一个人,坐在宽敞的大厅,亦如猿猴,供人观赏!
老汪问,没来干部?
老黄答,今天星期天!
老汪“哦”了一声,这才想起,这天是星期天,干部们都休息了。
老汪却不死心,仍问,临时的呢?
老黄正待说话,只见这时走过来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见了,笑笑,即刻和气地说,刚才你没来,我来问了老黄,问他要不要紧?老黄说不要紧,我才又去处理其它事情去了。
原来,这人就是临时负责人!
中年男人说完,冲着老汪哈哈直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本来老汪想挤兑几句中年男人,可一见中年男人这样,老汪满肚子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见老黄也没得话说,老汪笑笑,又去拖去了。
路上,老汪越想越不是滋味,这件事要是摊在自己头上,自己又会怎么想?再加上,这还牵涉到另一家公司。
于是,老汪爱管闲事的心又泛滥了。
老汪掏出手机,拨通了自己公司管理员的电话。话中带气愤地说了事情的原委。说完,老汪又去做事去了。
究竟是自己公司,管理员听完,也当个事,立即说去与对方公司交流、沟通。
正当老汪正在忙碌时,手机响了。
原来是管理员。
只听管理员说,我跟他们说了,先带老黄去看病!管理员又说,您拍张照给我!
老汪应了一声,收起手机,拖了货,去到货场。安放好后,又到老黄跟前,见中年男人还在,脸上已有了不快。却也只是稍纵即逝,面上,依然堆满了笑。老汪也不理会,走到老黄面前,蹲下,帮忙挽起裤管,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并笑着对老黄解释道,管理员要!
老黄冲着老汪一笑,也开始挽,却已没得刚才的轻松了,竟开始呲牙咧嘴,咝咝直抽冷气,口中还不住地直喊疼!
拍完照,发过去,老汪看着中年男人,冷冷地道,送医院吧?
中年男人连忙笑着回答道,我是说送去医院,可老黄他死活不肯!说完,还做出一副可怜相来!
老汪又转头看着老黄,劝道,别像我!说着,伸出自己的右手,装硬汉,自己疼!
也许是伸出来时劲作大了,也许是说这话时带了点内劲,伤口处竟传来阵阵疼痛。老汪一时没忍住,竟呲牙咧嘴,咝咝直抽冷气。
过了会儿,老汪又道,不过,这些管理员都知道!一指老黄的腿杆子,你这又牵涉到两个公司!
中年男人一听,只在一旁嘿嘿笑,连声说,去去去,又不要我出钱!
老黄这才站起,在中年男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往外走。
看着远去的二人,老汪这才长舒口气,愉快地工作去了。
心中,也似一块大石头落下了!
中午,老汪在休息室门口碰到老黄,问情况。
老黄一扬手中的片子,答,还好!
老汪问,那你?
老黄答,回去休息!
老汪出主意道,小病大养,反正牵涉到两个公司。
老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这一切,似乎都解决了,只是静等老黄的伤养好,回来又可以在一起工作了!
生活也又归于平淡!
晚上下班时,老孙却吵着要休息。
老汪笑着劝道,老黄负伤,大伙都吃点亏!
老孙却固执地说,关我屁事!
老汪依然笑着劝道,都是在一起打伙求财,你这一休,不又多出个人来?大伙做起来不更累?
本来每天都只安排一人休息,只在周六、周日才安排俩人。
因为这两天出的余料不多。
老孙眼一瞪,竟道,你又不是组长!
此话一出,堵得老汪直翻白眼。老汪看了眼老孙,不再说话,只得拿起衣物,洗澡去了。
此风一涨,其他人也跟着仿效!
见此,老汪建议组长老左,还是搞个轮休表吧?
老左却无奈地道,怎么搞?
老汪说,其他人不变,只把周六、周日俩人调整一下。不然,这两日会出现三人。
于是,老汪作了安排。
老左一听,诧异地问,你呢?轮空?
老汪笑着说,主意是我出的,当然该我吃点亏!
老左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见老左同意,老汪又告诉了众人。
众人听完,也没说其它。
似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可晚上下班时,老左又跟老汪说,老路和老陶掉换了,老路说他明天休息,要老陶后天休息。说完,老左又担心地问,该没得什么岔子吧?
老汪想了想,笑着摇头道,内部调剂,照说不会!
老左这才放了心。但老左却还是在路上询问二人,这是你们内部调剂的,别出什么花样!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说道,大人大事,哪那多花样?
可第二天,老柳一来,竟指责老汪,你为什么安排老路今日休息?过会,又说,那他明日来上班,应该算加班!
原来,老陶老路同休周六。
原来,安排时,老汪多了个心眼,故意让老陶先休,老路在他的正休那天休。
老汪一愣,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何况,也没安排老路他周五休。是他自己和老陶私下调剂的,与安排无关!
老柳不服,见老汪不再理会,骂骂咧咧去了工段。
要说老柳为何要这样护着老路呢?这里有个原因。这个原因其实也简单,一句话可说明白:老柳和老路是郎舅伙的!老路是舅,老柳是老路的妹夫子。
不是有句俗话吗?叫除了郎舅无好亲!
后来才知,原来老路在昨天晚上告诉了老柳,说他明天休息。但他却省略了自己私下调休的话。
而知道这其中有这个插曲的,已是一个星期以后了!
难怪老柳第二天一来,就要兴师问罪的啦!
因为昨天老柳休息,这一切始根缘由,老柳当然不清楚!
虽然有了这个小插曲,但老汪却也没有放在心上,依然去食堂过早去了。
这也是公司的福利:管早餐和中餐。
等到老汪吃饱喝足,去到工段,工段上竟一片闹哄哄的。
老汪诧异地问其他人。
其他人说,老柳正在和老左吵,说老左欺负老路,说搞不清楚,今天不许开工。那人还告诉老汪,说老柳已打了管理员的电话,管理员说马上来!
可又有谁知,就是老柳的这个电话,被现场巡查员看到了,事后,竟扣了管理员的五百元钱!
当然,这是后话了。
可见管理之严格!
老汪听完,冷笑一声,淡淡道,看他能闹出个什么花椒乌龟(土话,花样的意思。)来?
没过一会儿,管理员来了。
老柳又说了那些话。
那些话与老柳说给老汪听的话一样。
管理员听完,又问老左。
老左答,具体的,是老汪搞的,老汪比我说得更清楚。
管理员又看向老汪。
老汪又说了前因后果及安排。最后,老汪说,要说加班,仅只我老汪一人,其他人都算正常上班!
管理员又看向老柳,这才开口问道,还有什么话说?
老柳梗了梗脖子,理屈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此,管理员冷哼一声,带着气愤地吼道,开工!见众人仍在犹豫,管理员一咬牙,凶狠地又吼道,不愿干的,趁早滚蛋!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老柳无趣,乖乖地干活去了!
生活,从此又归于平淡!
过了半个月,老黄终于来上班了。
可走路,竟还一跛一跛的。
老左一见,适时补了一句,安全啦,伙计们!一刻都不得松弛啊,伙计们!
众人这才慎重地点下了头!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嘻嘻哈哈加无所谓!
似乎从这时起,这安全意识,才在每个人的心间扎下了根!也似乎从这时起,工段上,再也没出现过安全事故了!
这似乎也印证了一个真理:不见血,不长记性!
正当老汪在工作时,管理员跑来了。
管理员看了老汪一眼,说,跟您说个事!说着,掏出手机,一个劲地翻找。
老汪见管理员这么郑重,老汪也不敢怠慢,老汪停下,静静地等待着。
管理员边翻边说道,上回的那个图片,您还记得?见老汪愣神,管理员提醒道,就是老黄腿伤的那个。
老汪连声答,记得,记得,还是我拍的呢。边说,边掏出手机,翻开了那张图片。
管理员一指那图片,慎重地道,别人说,这是假的!说老黄的腿伤是旧的!其实早就有了!
老汪一听,忍不住“啊”了一声,看看左右,又赶紧捂住了嘴巴。
管理员却还是不满地瞪了一眼老汪。
老汪诧异地问,有这事?
管理员答,别个说得有鼻子有眼。别个说,为什么老黄不肯去医院?为什么去了医院又不肯开药?
几个为什么一说,连老汪也糊涂了。看着图片,心中也产生了怀疑。
老汪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不会吧?那么耿直的一个人?
管理员也附和道,就是!停一停,又道,可谁又说得清楚呢?过会儿,又叮嘱道,您可千万别外传!
说完,叹息一声,匆匆走了!
从此,老汪见了老黄,总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老黄,心中不住地嘀咕,还是这么个人?
生活,似乎又归于平淡!
有回坐在班车上等人。
这也是公司的福利:上下班,都有班车接送!
老汪老黄说着闲话,不时发出笑声。笑过,老汪多想问出自己心中的那个疑惑啊!老汪会问,老黄,那是真的吗?可老汪忍了又忍,却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话是好说,可说出后的后遗症呢?又该怎么来收这个场?但老汪还是不甘心,总在找机会。最后,老汪瞅见自己的中指,中指上的伤口已愈合。只是中指,再也不会象以前样,伸缩自如了!最上一节,已扭曲变形了!中指已残废了!老汪伸出右手,指着中指道,看,这就是硬气的下场!
其实,也不是硬气所造成的,实则老汪自己大意所造成!
原来,中指受伤后,老汪以为只是破皮,放了点血,回家后,老汪路过药铺,买了点碘酒、纱布、胶布、消炎粉,回家自己处理了。因为以前受伤,老汪都是这么处理的。伤愈后,只是留下一条如蚯蚓一样的疤痕。想必,这次也错不了!哪知,伤口愈合,中指变形,再想去医院矫正,人还要吃大亏!受大罪!老汪护疼,放弃了。
可老汪的女儿见了,高低要老汪去医院矫正。老汪却板着脸孔,恼恨地道,疼得不是你吧?女儿只是直跺脚,口中连呼,几难看啰!
其实,这里还有一层意思。老汪之所以要在老黄面前反复提这件事,实则中指的受伤,都是老黄一手造成的。而追究到原因,两个字:蛮干!
老黄搭眼一看,尴尬地笑了笑,并未说什么。过了会儿,老黄才道,你这还算好的哟,没得哪个说吔。我这,一指自己的小腿,受气吔!
老汪诧异地问道,哪个?
老黄咬了咬牙,冷笑着答,对方管理员嘞!说我这是旧伤!
老汪大呼,啊——?声音拉得老长!可心内,却一阵窃喜,终于说出了实情!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出来。老汪不禁好奇地问道,那你怎么说?
老黄答,我说,你试试?
老汪又问,对方怎么说?
老黄摇一摇头,答,什么话都没说!
想了想,老汪问,我们的管理员呢?也怀疑?
老黄一叹气,答,也说了。停了下,又答,休第二个星期的时候,管理员打电话问我,还休?我答,又没好?管理员说,别装了。说完,挂断了电话。我一想,算我背时!在第三个星期五时,我来了。
听完老黄的话,老汪禁不住长舒口气,心内呐喊,老黄,果真不是那样的人!
看了眼老黄,老汪笑着说道,你那天一来,让我又赚了一个工!
原来,先一天老汪安排老陶休息,老汪自己来了。谁知,老陶竟来了。后来,老黄也来了。这一天,班里的九个人竟都到齐了。老汪过完早,正准备回家,管理员来了。老汪笑着跟管理员说,都来了,我回去!管理员一听,却不乐意了,却还是笑着脸说,您都吃了我的饭,总该跟我赚点饭钱回来吧?老汪也笑着说,好,又让我赚了一天的钱!
这件工伤的一切谜团,似乎就此彻底解开了。而其深一层的意思呢?
想到这儿,老汪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生活本来就平淡,平淡的生活中,似乎又在孕育着什么?至于究竟又在孕育什么呢?知道的,似乎只有它的本身——生活!
2019年3月17日作于东西湖新烟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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