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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大早,老潘家又炸开了锅,四个儿子合睡的床铺上,满席子湿漉漉的尿液。大儿子大平第一个举手说,不是我啊。小二说,鬼才信你滴。小三小四齐刷刷指向大平,说,是大平,就是大平。大平急了,莫放屁啊,哪个看到是我屙滴,看那块撒,还有他那块,我屙那远克了。小二说,哪个屙滴哪个心里有数。大平说,放屁。小二说,你才放屁。小二踢了大平一脚,大平还过去一脚,小二抬脚连续踢大平,大平躲避着说,我喊姆妈来看滴,姆妈,姆妈,小季,快来看喽,发大水了,满处都是尿呀,快来看啊。小三小四也伸手去打大平,大平和两个小的手脚并用打起来。
大平两岁大的时候,长得很胖,邻居阿姨来家里玩,捏大平屁股,脸,浑身捏个遍,最后握住大平小手臂不放,说,哎哟,跟藕节一样啊,一身肉乎乎的,讨人喜欢呀,小季,给我抱回去算啦。小季说,快点抱走。阿姨说,来呀,胖儿子,跟我回家啦。这以后,大平看到这个阿姨就跑。有一天,阿姨又到他们家来,大平火急慌忙找地方藏身,一眼看到床铺底下,屁股一撅爬进去,几个大人乐得哈哈笑,小季说,快出来,冇得人要你。他蹲在床底下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就此他一发不可收,上瘾了,床底下成了他逃避现实或者说掩藏腌臜东西的场所,吃了咸鸭蛋的蛋壳,一小把瓜子壳,一块西瓜皮,丢床底下,作业写错了,从本子上一扯,团两下也塞到床底。小季偶尔笤帚一捞,床底下捞出花花绿绿一堆垃圾,小季扯起喉咙喊,大平,你个死砍脑壳滴,前世老鼠脱胎。有一次,大平打碎一个陶瓷碗,趁大家还没发现,他把碗的碎渣渣一点不留全呼进床底,手划破流血了,没敢到医务室去擦红汞,手指伸嘴里一啄,咽进肚里,自己疗伤还带回收,一点不糟蹋。要在平日,他会一副哭腔,跳着脚喊,姆妈,我手搞破了。小季也会一边看他伤口,一边说,只有你滴,屁大个口子,搞这大个紧张。此时小季满处找碗,说,出鬼了吧,差一个碗咧,尸首都冇看到。对于家里的物件家当,无论大小,小季样样有数,少根筷子都逃不过她火眼金睛,拷问四个儿子,全部摇头,大平紧咬牙关,装不知道,小季断案无果,主要是她心存侥幸,常常有这种现象,急的时候找一样东西,死找不到,不经意间又突然出现在眼前,也许那只碗放在某个角落里,放失了向,说不定什么时候跑出来。小季没有等来她心爱的瓷碗,等来一床底瓷碗的碎渣渣,她笤帚捞出来一看,大喊,大平,你过来。大平没来得及跑,小季一把扯住他后衣领,只听大平哼哼唧唧一阵哭腔,被小季扯拢来,头上一顿毛栗子狠敲,切齿痛骂道,挖死你,挖死你,挖死你不解恨,就晓得是你个砍脑壳滴,才叫别个江西带回来滴,一套十个,好咧,一哈搞碎了一个,挖,挖,挖死你。大平抱住脑袋喊,哎哟咧,哎哟咧。
还有一次,干脆找不到他人了,那天中午吃过饭,小季送他和小二两个到幼儿园,到处找不到他,急得喊,大平,大平。听到他在床底下回应,在这里。小季一掀床单,他正蹲在床底下。小季说,你个砍头滴,躲这里搞么事啊。他说,吃肉肉。原来中饭时候,他和小二两人每人分到两块肉,他吃掉一块,另一块瘦一点的,他唆了唆肉块表明汤汁,把肉块偷偷藏进口袋,等抽个空钻进床底,拿出肉块,一根一根撕扯肉的纤维吃,一点一点慢慢享受。小季吼道,你么样这恶心呐,再这样呼死你。他说,咦,小二抢不到了吧,我自个一个人米西米西。
他们家发零食的时候,小孩都会拖个小板凳,老老实实坐好,以前大平和小二两个,后来四个男孩,每人平均一份,但往往是,大人发完零食一转身,悲剧在大人背后发生,大平捧着零食正待慢慢享用,被小二一把抢走。明明小三小四手里的更容易得手,小二却从未对两个小的下过手,专门盯准大平的抢。大平一声惨叫,姆妈。小季说,小二。小二早已把自己那份塞进嘴里,手里捧着大平那份慢悠悠地吃着,理直气壮说,这我自己滴啊。大平也曾找小季哭诉说,姆妈,小二又抢我滴糖。小季两手一摊,说,我手里都发到你们了,鬼要你不快点吃,哪个要嗲呀嗲滴。大平说,姆妈,他太拐了,我么样总搞不赢他咧。小季说,看你个鬼样子撒,一点用冇得。大平想要保全自己嘴里食物,唯一出路只剩下躲了,也是他钻床底一个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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