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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壮歌》第三章 同名风波(作者:同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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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12 19:33:3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戏剧人生 于 2021-12-16 21:44 编辑

《生存壮歌》第三章 同名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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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兵不成
----------------------------
   我和兄嫂从洛南回家后不久,解放了。
   当时朝鲜战争爆发了。地处西北的陕西华县农村墙壁上,到处都是“抗美援
朝,保家卫国”“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大幅标语。乡里灰色着装的干部动员
青年人保家卫国报名当兵。在街道里,我看到背枪的士兵很威武,一身草绿色衣
裳穿在身上很精神很干练,对我触动很大。我想当个解放军扛着枪,雄赳赳气昂
昂地跨过鸭绿江,那才是精神抖擞的年轻人呢。我没有告诉家里人就去报名。当
兵年龄要求十八周岁,我的年龄十六岁,不够年龄。为了能当兵,我说我十八岁了。
征兵的军人同志打量我一会儿,眨巴眨巴眼睛,写上我的名字,告诉我,明天早晨来,
要体检政审。我兴高采烈地走了,因为我坚信,我健康的身体和高挑的个头是当
兵的优越条件。
   在洛南那段时间,我开阔了眼界。我一心想到外面去干事,像我哥那样脱离
农村,吃白面,挣钱养家糊口。这次报名当兵,对于我来说,是一次不容错过的机会。
当了兵至少是向着脱离农村,吃白面挣钱养家糊口的方向前进着。再说,高鼻梁
蓝眼睛的美国鬼子侵略朝鲜,唇亡齿寒,就是侵略我们的国家,保家卫国是青年
人的责任。古人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是青年人,应该冲锋在前。让那些
瞧不起地主出身的人看看,这样出身的青年人同样是爱国的,同样能在关键时刻
挺身而出,保家卫国,抗美援朝。
   第二天,天还没有大亮,我早早地来到乡政府门口。这时的乡政府,设在离
我家三里路远的赤水街道里。我当兵报名的事没有告诉父母亲。原因很简单,我
要给父母亲一个惊喜:要用积极的行动,表明自己是爱祖国、爱人民,积极要求
进步的青年。
   天亮之后,应征青年陆陆续续地来了。
   我说,当兵。
   狗蛋说,你能当兵?你家的成分……
   我急忙走过去,捂住他的嘴。我压低声音说,狗蛋,不许再说了。我求求你!
   我实在想当兵。我想狠狠打击美国鬼子,保家卫国!
   狗蛋说,嘿嘿,我知道了。
   太阳升起之后,征兵的人开始叫应征人名字,叫过之后,青年人走进去谈话,
进行必要的审查。进去的青年人一会出来的时候,喜气洋洋的,一定是政审合格的。
垂头丧气的,一定是被淘汰的。
   太阳一杆高的时候,等候在外面的人渐渐少了。
   没有叫到我的名字,我心里有点着急。
   我到窗口问,同志,怎么没叫我的名字?
   征兵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刘兆祥。
   征兵的说,啊,刘兆祥,你听我说,征兵工作上面有政策,凡是家庭出身不
好的一律不要。
   我不知道是谁说出了我家的成分,心里打了个冷战,知道事情不好办了。可
是,我不愿失去这个机会。我说,同志,我是为保卫祖国当兵的,我要到朝鲜狠
狠打击美国鬼子的!同志,请答应我吧!我出身不好,保家卫国,我会英勇战斗。
我要打死很多很多美国鬼子,为国增光,我一定会当英雄!
   征兵的说,刘兆祥,不行就是不行!不要胡搅蛮缠!地主成分的青年到战场去,
投敌叛国怎么办!去去去,再胡搅蛮缠,我就不客气了!
   我吓得赶忙走开了。我知道,在这里“胡搅蛮缠”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我
想起了刘勤足可怜兮兮的样子,无奈地叹口气。唉,我知道,今后我的人生因为
出身这顶帽子,会增加很多很多的艰难困苦。
   可是,有个富农出身的子弟被批准了。我几次想去乡上问问为什么他能行而
我不行。我想起了地主刘勤足的牛笼嘴问题,吓得闭住嘴,悄悄地溜回家。我家
成分不好,理所当然被列入另册,不能当兵不要勉强,免得自讨苦吃。我不能像
刘勤足那样胡说乱撞。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忍受。
   半年后,传来噩耗,这位富农出身的青年,没过鸭绿江,就被炮弹炸死了。

那时的抗美援朝战争很残酷,当时铁路运输无法满足抗美援朝战争对兵源的需要,
为了尽快把兵运过去,只好用船把志愿军往鸭绿江那边运送。以美国为首的联合
国军海陆空联合作战,气势汹汹不可一世。敌人对中朝边界封锁得很严很严,飞
机在空中扔炸弹,大炮到处乱轰,雄赳赳气昂昂的志愿军虽然选择在晚上坐船渡江,
依然被疯狂的美军飞机炸死炸伤很多,鸭绿江水都染红了。我听说后,深深地为
这些鲜活的生命惋惜。我想,假如我去参军,会不会和他一样的结局呢?一个年
轻生命风华正茂的时候结束了,我感到生命的宝贵,战争的残酷。
   我想,不管咋说,活着就好!

————————————————————————————————————
外出上学

———————————————
   学校开学了。我被送到离村不远的白家寺学校上学。白家寺是一座寺院。解
放后人们扳倒里面的神像,做了一些改造,摆上桌子板凳,成了学习的地方。
   白家寺又名卧龙寺。传说当年汉刘秀被王莽追杀,逃到一马平川的赤水地面,
实在无法藏身。他见到一位老人在犁地,急忙睡到犁沟里,这才躲过大难一场。
后来,刘秀登上皇位,在这里修庙建寺,取名卧龙寺。卧龙者,刘秀也。当然,
刘秀到华州这块地方逃窜避难,留下许多景点古迹。县城东边的潜龙寺气势宏伟,
建造在少华山东边的山巅。山路弯弯,坎坷峻险,是华州古老的景点。里面的柏
抱槐高耸遮天,形成一处别有风格的独特景观。潜龙寺遐迩闻名,一年到头都有
游山玩景者烧香拜佛。古老的传说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和朋友们经过艰难跋涉,
攀登到潜龙寺,登高远望,真佩服一代君主刘秀为了活命的聪明机智。
   我上学的时候,白家寺风光不再。我们来来往往地奔波,为学业所累,加之
我家成分被定为地主之后,父亲被带走,我家失去了往日的富有,我心里布有一
层阴影。对于古老的寺院,没有探幽寻古的雅兴。
   1952 年我考入县城少华中学,父亲回来了。他沉默寡言,唉声叹气,衣着和
精神上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当年喜欢律师职业的父亲,年轻好胜,喜欢抱打不平,
得罪不少人。他耿直诚实,和后来的驻苏联大使潘自力是一班同学。1958 年,时
任驻苏联大使的潘自力先生回到家乡,大摆筵宴招待咸中学友,父亲去了。席间
相互问候,嘘寒问暖,各抒情怀,可见父亲与同学们之间的友情挚深。
   当然,闲暇的时候,父亲告诉我,他不该在快解放时大兴土木,修建那么多
的木房;不该买那么多土地,不该圈围墙修墩显富摆阔。
   父亲在一个漆黑的夜里,用低沉的话语向我讲述他人生的过失。断断续续,
声音低哑,忏悔之情使他和盘托出自己的人生经历:

   1947 年对于父亲来说,是终生难忘的日子。这年他在陕北的富县政府干事。
富县和红区延安较近,经常听到延安共产党一些消息。在陕北这块贫瘠的地方,
国共两党经常发生摩擦。后来,富县被共产党军队解放了,父亲他们当了俘虏。
共产党的军队对他们这些普通的工作人员,十分宽大,没有打骂折磨,而是反复
讲解政策,组织他们学习。学习一段时间后,对他们的去留采取自愿的政策:愿
意弃暗投明的留下来;不愿留下的可以回家。父亲思索再三,没有留下,要求回家。
   回家后,父亲圈围墙大兴土木时要我哥拿钱回来,荣宗耀祖。我哥兑不够父亲要
求的数目,只好卖了手上戴的金箍子。后来,一年以后,父亲又寻人到西安国民
党党部去干事,一直干到解放。
   黑暗里,父亲吧嗒吧嗒吃着旱烟,烟锅火映照出一张严峻得近乎冷酷的脸庞。
他说,唉,因为自己鼠目寸光,看不来形势。当时在富县,要是留下来为共产党干事,
后面这些灾难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后来,父亲在解放初被带走审查三年之后,无罪释放。从西安回来拿个巴掌
大小的红色小本子证明他的清白。可是,华县公安局来人要走了这个小本子,说
是审查。那人拿走了红色小本子后,再也没送回来。
这个人名叫魏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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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之后

-------------------------
    我在县中上学三年毕业了,学校要村上开证明。当时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
建国初期,百废待兴,人才缺乏,需要招收大量有文化的工作人员,参加社会主
义建设。对于我们这些高中毕业生来说,考上大学的上学,考不上大学的分配工作。
   我家成分不好,父亲的历史问题我说不清,父亲没有什么本本可以证明自己身份。
   我对学校领导说了情况,学校领导坚持让我回村开个证明。我无可奈何。回家后,
找到乡文书,说了情况。乡文书王增辉是邻村人,对我们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他
说,你家是地主,还能工作?我说,你家是铲铲客(指他家卖甑糕,用铲子铲),
能有啥本事?我顶撞的结果不言自明。后来发现我村刘满良毕业证少个角,我才
注意到自己的毕业证,一看也少个角。刘满良家庭是贫农,他被分配到完小教书。
他很高兴,说一定好好教书,桃李满天下。我很羡慕他的职业。我因为家庭出身
不好,因父亲历史问题不能在附近安排工作。因此,我被分配到遥远的青海柴达
木。招工的人员说,你到那里坐汽车得坐两个月,那儿远得很,你能吃消吗?我说,
远我不怕,困难我不怕,我想出去工作。我这样说,是因为不管咋说,离开父母
到远处寻个饭碗,至少说明我长大了,能够独立生活了。我兴奋地回家向父亲说
了情况。父亲说,青海的柴达木盆地离家很远很远。那里是不毛之地,人烟稀少,
危险得很,不敢到那里去。火车才通到天水,到那里要走好多好多天哩!再说,
孔圣人曰,父母在,不远游。兆祥,还是不要去了。
   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是我的弱点。虽然我有许多想法,可是,当着父亲的面,
我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就这样,我听父亲的话,留在家里劳动。后来在路上遇
见刘满良,他说,书教不成了,因为他父亲的问题被人揭发。他父亲在解放前跟
随蒋介石跑到台湾去了。他成了怀疑对象,尽管他家是贫农,逃台分子家属不能
干教育这种神圣的事业。这是当时政府的规定。

    我有了一个倒霉的伙伴。
    我心中十分苦恼。我是新中国青年,愿意为新中国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可
是,我被打入另册,低人一等,即使有为美好的社会主义祖国建设出力的雄心壮志,
因为家庭成分,就没有这个资格。
    我感到十分的沮丧。
    在家的我不愿闲着,心里郁闷的我急于表现自己的能力。我和父亲在许多事
情上是有分歧的,在一些重大问题看法上也不一致。我默默地听着父亲的教诲,
心里其实是反感的,但我嘴里不说。我不能让父亲受伤的心灵再次受伤。这种听
说顺事的样子父亲是满意的,我的内心很委屈。为了证明自己长大了,为了父母
亲活得舒心一些,我跟村里人打下手。有人吆着驴车到河北(渭河以北)去做生意,
我主动跟车打杂。晚上住店之后,我给车主打水倒茶,喂养牲口。那时的车是铁轱辘,
转动时碾着土路颠颠簸簸的声音很响。我常常在车的摇摆中,昏昏欲睡,打着呼噜。
    这种生活虽然很累很累,但毕竟是自食其力的差事,混饱了肚子,又能有几个零
花钱,我可以为父母亲买点针头线脑茶叶之类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远离了父亲,
看不到那阴郁的面孔。
    当然,也有无事干的时候。这时,我心里特别烦,家里不是我乐意待的地方。
    看到父亲母亲的不快,我心如刀剜。因此,我极力寻找自己可以干的事情,走出家门。
    外面干活即使再苦再累,我的心情因为远离父母亲,可以得到暂短的调整。
    实在找不到可干的活路,我就自作主张地担点青菜转村卖钱。一担菜七八十
斤,对于我这样的青年人是一个严峻的考验。走上几里路,沉重的担子像大山似
的压在肩上,每走一步都要经受腰疼腿疼的折磨。我知道走乡串村,沿门叫喊,
是很辛苦的。三日胳膊两日腿,坚持下去就会成为行家里手。出村卖菜随心所欲,
越卖越轻省。生意好了,清早出去,中午就回来了,赚了钱,下午能休息一会;
生意要是不好,那就麻烦了,直到日落西山,仍然沿村叫卖。这时候,价格掉了
一半,分量也会少了许多。尤其卖韭菜,这种水菜见不得风吹日晒,一旦失掉水分,
难看得像一把弃草。有时送给人家还不要呢。遇到这种尴尬时,我尽量回家晚一点,
绕路走到渭河大坝上,躲进高大的蒿草之中,等待恰当的机会。这时望着渭河流水,
心里怪滋辣味,很不好受。暮色之中,把剩下的菜偷偷地扔进渭河里。泛着亮光
的渭河翻滚着浑浊的浪花,吞没了它,将我一腔心思带到茫茫的夜色之中……
    到家后,我忍受饥饿,哄骗母亲说吃过饭了。之后,急忙出门,避免母亲慈

祥地刨根问底。
    第二天,我会起得更早,挑着菜筐走出家门。
    可是,还有无事的时候,我一个人默默地到渭河岸边去转。浩瀚的渭河使我
感到大自然的顽强生命力。它千年流淌,无忧无虑。春天,瘦成一湾细流;夏天,
它狂怒奔腾,横冲直闯……
    面对自然,我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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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刘晓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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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个题目,许多人联想到《西游记》里真假猴王的故事,认为我不过东
施效颦。当然,还有真假包公的故事,都可以使这个题目变得不伦不类。
    但是,历史进程中许多相似的故事,极力地演绎发生着,重复着先前的蛛丝
马迹,让人哭笑不得。我没有回天之力,没法回避我所经历的生活轨迹。因之,
遵照我的命运历程,一丝不苟地实事求是地向作者述说,是写作前的约定,我没
法回避和更改。
    我的经历中,发生这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还原故事真相是我的初衷。好
像活在世界上,就不能回避阳光的照射,风风雨雨的磨练一样。
    我县中毕业后,因为父亲的劝阻不愿到边远的柴达木盆地工作,只好回家劳动。
   当然,卖菜、跟车、打杂也是劳动的项目之一,说到底属于劳动这个范畴。劳动时,
我心里是不愉快的。先前家中的荣耀,被巨大的社会巨变一下子打入人间地狱。
    我的婚姻我的前途都受到很大的影响。
    我闷闷不乐,无可奈何。
    老天不知我的愁苦,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日出日落,月圆月缺。
小鸟依然早晨鸣叫,晚上归巢。渭河依然悠悠长流,不知疲倦。树木依然春天发
芽,深秋落叶,公鸡依然伸脖打鸣,母鸡依然下蛋孵卵,人们依然是男人娶媳妇,
女人生娃娃,肚子过饱打饱嗝,肚子饿了咕咕叫,天气热了扇扇子,天气冷了穿
棉衣……
    我像一只无头苍蝇,不知东南西北。我心里很苦,无处诉说。我想出去干事情,
找不到门路。这时候,我后悔当时没有到柴达木去工作。到了那里即使再苦再累,
我起码是国家的工作人员,我的周围起码有许多和我同甘共苦的青年人,我看不
到父亲阴郁的面孔,我可以冠冕堂皇地每月寄钱回来,尽管钱不会很多,但是,

对于父母亲来说,这是儿子的一片心意,起码说明儿子长大了,儿子能够孝顺父
母亲了……
    后悔的最终结局依然是在家里劳动,依然为父亲的阴郁面孔熬煎。
    唯一牵肠挂肚的是县中毕业证。我常常望着盖有县中红色大印的证书发呆。
为了得到它,我长途跋涉,不辞劳苦,起五更,熬半夜,终于达到门门功课基本
优秀。父亲对我的成绩是满意的,我自己心里乐滋滋的。可是,经过这些艰难曲
折之后,我感到盖着大红印章的毕业证对于我来说,渐渐地失去了应有的魅力。
说它是一页废纸嘛,政府就凭这张纸给我的许多同窗学友分配工作。工作虽然普通,
有的工作地点还很遥远,但那是吃国家粮饷让人眼红的工作啊!没有得到毕业证
的几位同学,家庭成分再好,也不能分配工作,说明毕业证是个非常重要的证明。
重要的毕业证对我来说分文不值。在家劳动的空闲时间,我担着菜到别的村去卖,
人家卖五分钱,绝对不会因为我有盖着县中红色印章的毕业证,买菜的给我六分
钱。卖菜的时候,肩上的担子依然沉重,依然汗流浃背,依然叫喊得口干舌燥。啊,
盖着县中大红印章的毕业证,对于一个成分不好的卖菜者来说,分文不值,屁也
不顶!
    有一次,我看到毕业证后,心里五味杂陈。十年寒窗九载熬油的辛苦,落了
这张硬梆梆盖有大红印章的纸。这张纸在我手里一无是处,成了自己人生的奇耻
大辱。尤其那个大红色印章,仿佛大张的嘴巴嘲笑我的晦气。我怒不可遏,一下
子扑过去将毕业证揉成一疙瘩,甩到地上。这还不解气,又走过去踩了一脚,走
出门去。我站在渭河岸上,双手叉腰,任凭河滩肆无忌惮的狂风向我撞击,将我
冻成冰棍。我不知为什么跌倒在地。我艰难地爬起来,举步维艰,一步三回头。
我骂自己,混账,你这是怎么啦!我望着冬日的渭河,感叹不已。渭河是先祖繁
衍生息的地方,我不能自暴自弃,我应该等待时机。我走回家,把毕业证弯腰捡
起来,轻轻地抚平。这张盖着大红印章的毕业证毕竟是我十年寒窗的心血结晶,
我对它有着藕断丝连的复杂感情。
    让我想不到的是过了一些天,经常有我的同学到家里来。县中毕业之后我们
各奔东西,我因为成分的缘故,昔日学友之间的来往不再。他们来我家是罕见的,
多日不见,我当然很高兴。几句闲话过后,他们嬉笑着说出自己的目的,要借我
那没用的毕业证。借毕业证,我心里一抖,这张让我牵肠挂肚的毕业证终于有了
另外的用处,我体会到它的珍贵。

    我哭笑不得,一口拒绝。我想,既然毕业证是没用的,你要它做什么?
当同学走后,我茫然地对着毕业证,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我班的副班长来到我家。他因为有病休学,没有毕业。这让我感到非
常意外。这位在学校趾高气扬的家伙,多次揭露我和反动的家庭划不清界限,学
习目的不纯。为这事,我还被当作班里的典型批判过。想不到他的到来依然和毕
业证有关。他嘻嘻哈哈绕了好半天弯子,这才说到毕业证问题。他说,先前我对
你的要求过于严厉,请你不要怨恨我。我这次来要借你的毕业证用,不是白用,
这是有条件的。你借给我,我将我妹子嫁给你,我知道你家的成分不好,娶媳妇
困难。我摇摇头。他又说,我要借毕业证,有个亲戚能帮我到县政府当个官,那时候,
我会为你找个工作。这个,请相信我言而有信。我仍然摇摇头。我几乎要向他的
脸上吐口痰,骂他是无耻之徒。我没有这样做,我知道我的出身,我不能锋芒毕露。
我一口回绝了他。
    毕业证给我的生活带来无法安静的思考。
    有毕业证的我,依然在家劳动。繁重的体力劳动使我感到力不从心。因为不
愿到柴达木去,就失掉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毕业证,这是一个灿烂的图景,
是县中给我带来的诱人童话。柴达木——一个遥远的不毛之地具有极大的诱惑,
到那里我就成了公家人,可以领取工资,出人头地。可是,我摇了摇头,过去的
机会就像渭河的流水,一去不复返,悔之无益。我害怕父亲伤心,不敢向父亲再
次提起。
    因此,我只有闷闷不乐。
    有一天,在巷道遇到本村的刘福志。他胖胖的,方脸,个子不高,人显得很
精明。他和我年龄不差上下,是我要好的朋友。他父亲是木匠,和我父亲关系很好。
他因为家里贫穷,没有上过几年学。他小学没有毕业就到西安去了。他说他在西
安学相公,就是给人家店里跑腿打杂的那种差事。他经常回来问我书本中一些问题。
    我觉得这家伙聪明伶俐,悟性很高。
    刘福志说,老伙计,你去不去西安?
    我摇摇头。我不能答应他的话,我得和父母亲在一起。
    后来我俩说到毕业证。他说,老伙计,我想借你那毕业证用一下,你拿它没用,
借给我落个人情。再说,咱俩都姓刘,春节时敬的一个先祖,清明时上的一个坟头,
作为耶律的后人,能够光宗耀祖,就是我们先祖的荣耀。老伙计,你说呢!

    我犹豫片刻,爽快地答应了。反正毕业证在我身旁没有任何用处,借给朋友
只要有用,也算给朋友帮了忙。更何况,我俩是一家人,一个刘字不能分,打断
骨头连着筋。再说,这个说有用又无用的东西,搞得我神魂颠倒,还不如让他拿去用,
一来落个人情,二来免得在身边引起不快。就这样,像扔垃圾似的,我把装着毕
业证的小布袋扔过去,里面有我完小初中高中的毕业证。
    刘福志弯腰拾起小布袋,解开来,把里面的东西看了看,说了许多感激话后,
拿着小布袋走了。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农村搞起农业合作社。由于成分不好,贫下中农不愿和我们这样的家
庭同流合污。我们只好四户地富家庭组成一个农业合作社。我的父母亲身体不好,
我是家中主要劳力,一有重活,我就争着去干。代父劳动是我的责任。因为我年轻,
又因为我很随和,人们让我担任记工员。记工员是个啰嗦事情,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忙的结果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对于毕业证那件尴尬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那时候,国家百废待兴,先是“三反五反”,后来搞“大跃进”,大炼钢铁,
高唱凯歌超英国,赶美国,一日千里,全国沸腾。我的父亲是狂热运动中不可缺
少的“运动员”,村里召开批斗会的活靶子。开会时,父亲弯着腰站在高高的台
子上,义愤填膺的群众吼声惊天动地。开始,父亲被揪出的时候,吓得全身发抖,
坐卧不安,几天吃不下饭。天长日久,经常这么搞,父亲渐渐地习以为常了。我
被这种少有的狂热卷进去,团组织分配我搞宣传工作。我不遗余力出板报,画漫画,
排节目,整日劳累得精疲力尽。我极力地表现自己工作积极,用行动表明和父亲
一伙阶级敌人划清了界限。
    这些天,我看父亲揪斗时站在台子上。他弯着腰,胸前挂着巨大的纸牌,上
面写着“反革命”几个字。我心里酸不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很不是滋味又不能
流露出来,在人们高举拳头怒吼着打倒反革命的时候,我也举起拳头,大声呼喊。
为了让人们看到我的积极表现,有几次我跳上台子愤怒揭露我的父亲,不,揭露
披着羊皮的狼的滔天罪行。
    每次批斗会后,望着父亲失魂落魄的神情,我心如刀绞。好几次,我在村道
里看到父亲趔趔趄趄地走着。我快走几步,想上前扶住他。可是,看到周围人们
鄙视的目光,我只好抿紧嘴唇低着头匆匆走开。
    我的心情是矛盾的,也是痛苦的。行动上的矛盾加剧了我的痛苦,我觉得我

成了个表里不一的两面派!
    为了生存,我只好做这样的两面派。
    父亲对我的表现很理解。他多次告诉我,孩子,你不能同情我,你人生的路
很长很长,只有和我划清界限,你的生活才能平静一些。只有和我划清界限,你
的人生之路,才会好走一些。
    我百思不得其解:父亲解放前没有在家,他怎么会剥削穷人呢?即使剥削穷人,
也是爷爷的罪过。爷爷已经过世,他的罪过不应该算在父亲身上。可是,农村人
讲究“啥蔓蔓结啥蛋蛋”的遗传基因,根据“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的观点,父亲自然应该是个剥削者——一个笑里藏刀的剥削者。
    当然,有这么多的令人头痛的事情纠缠着我,毕业证的烦恼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唉!

-------------------------------------------------------------------
家书泄密

-----------------------
   有一天,大高个邮递员捏着铃铛骑着自行车进了村。他是专门为各村各户传
送信件包裹的。坐在巷道石头上吸旱烟的刘莲韵的伯父接过信一看,信封上面写
着刘晓曦家收。刘莲韵的伯父笑了,他知道我叫刘晓曦。他不辞劳苦拐了好几个
弯子,把信送到我家来。我一看是西安的来信,以为是哥哥写的,撕开一看不是
写给我的信。我急忙追出门赶上刘莲韵的伯父,让他把信拿回去。我说,这封信
是写给刘福志的,他现在改了名字,在西安上学,叫刘晓曦。
   刘莲韵的伯父知道了刘福志改名叫刘晓曦。老人非常气愤,把信看了,甩到
地上,踩了几脚。哼,啥东西,他这个王八蛋,也敢叫刘晓曦!
   刘莲韵的伯父生气是有原因的。刘福志的老家在洛南,是他大一担挑逃难来
到这里落户的。落了户之后,为了寻找一个铁饭碗,他借了我的毕业证。这事情
的经过,刘莲韵的伯父不知道。刘福志借了毕业证后,以为山高皇帝远,依然把
名字叫刘晓曦,来个冒名顶替,谁能知道呢 ? 真是怕怕处有鬼哩,这封信露了马脚。
刘莲韵的伯父心想,你这逃难的穷光蛋,有什么资格从晓字上起名字?你娃子上
了学,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就想当陈世美,和我侄女恋爱。我莲韵家是小土地
出租,你家是贫农,门不当户不对。况且,我兄弟(刘莲韵的父亲)在西安红十
字会医院当会计。你想高攀,攀得上吗?你小子以前把我叫叔,现在改名叫晓曦
和我是平辈了,这不是糟蹋人吗?哼,办不到!一万个办不到!!
   刘莲韵的伯父非常气愤,你刘福志即使在西安干事,也不该有了妻子又搞别
的女人。更可恨的是狗东西竟然搞到我刘家人的头上,这就是明目张胆地欺负人!
千百年来,乡村人憎恨陈世美那样忘恩负义的男人。更可恨的是这个刘福志和他
的侄女谈恋爱,这更让他不能容忍。乡村人讲究同姓不结亲,刘福志姓刘,刘莲
韵也姓刘,这不是故意给人闹难看吗?

   刘莲韵的伯父气愤不已,彻夜难眠。他想,共产党的政府提倡自由恋爱,大
概也不会允许他大大娶他侄女吧。过去不允许不出五服结婚,现在,这种伤风败
俗的事共产党肯定也不会允许。更何况,这个刘福志和他侄女恋爱,一旦生米做
成熟饭,他的老脸往哪里放,人们开玩笑问他,他张口结舌该怎样回答?
   刘莲韵的伯父气得咬牙切齿。他觉得无地自容。
   刘莲韵的伯父连夜给上级领导写信,一封发往北京,一封发到西安。在信中,
指名道姓指责刘晓曦——刘福志道德败坏,一夫二妻,破坏婚姻法,云云。
   上级领导接到这信后,立即批示西北工业大学严肃查处刘晓曦问题。
   在西北工业大学上学的刘晓曦(刘福志)与刘莲韵青梅竹马,居住在一个村子,
经常见面。加上刘晓曦聪明好学,从西安回来穿着朴素大方的学生装,更显示出
他的英俊潇洒。就是那口不太标准的醋熘普通话,也会逗引得刘莲韵嘻嘻笑着模仿。
回到家乡的刘晓曦,经常带一些城里的小东西送给刘莲韵,来来往往,日久生情,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恋爱也是自然而然的必然。问题出在刘福志结了婚有了媳妇。
刘莲韵的父亲是西安红十字会医院的会计,土改时家庭成分被定为小土地出租,
后来补订为地主成分。刘莲韵的伯父叫刘晓义,和我是一辈人。他瞧不起逃难过
来的刘福志,更不想刘福志改名后和他平起平坐。
   这时,刘晓曦在西北工业大学飞机制造系毕业,被评为工程师,预备党员。
他被分配到兰州,准备出国到我们老大哥国家苏联去深造。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
的事情——出国,这只有极少数极少数的人能够得到机会。
   因为反映信,刘晓曦被开除党籍,出国的名额被取消。
   对于这个“陈世美”的严重问题,我蒙在鼓里,丝毫不知。
   后来,进行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俗名叫“四清”运动。清思想、清政治、
清组织、清经济。这项由中央直接领导的“社教”运动,包括社会的方方面面,
生活的方方面面,仍然以阶级斗争为纲。你是社员,有没有经济问题,有没有小
偷小摸问题,有没有劳动中投机取巧问题,有没有反对社会主义的不良言行,有
没有派别倾向,有没有和“六种人”勾勾搭搭的问题,有没有阶级立场不坚定的
问题,等等。这些问题涉及面广泛,有行动方面的,有思想方面的,有意识方面的,
有言语方面的,可以说对照自己没有没问题的人,上至书记大队长,下至社员谁
都不能说自己没有问题。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对于那些“六种人”(地、富、反、坏、
右、现)来说,震慑力极大,那些人胆战心惊,坐卧不安。

   这是一个热火朝天的运动,也是一个人人自危的运动。
   对于我来说,不只是担心父亲的命运,也担心自己的命运。父亲已经多次被
批斗,他成了老运动员,已经没有先前的恐惧与不安。我担心父亲,我自己心里
也不安,老觉得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因之,我整天提心吊胆。
   有天中午,我家来了两个穿军衣背长枪的民兵。当时的口号是“工业学大庆,
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习解放军”。军衣成了时髦的着装,一般人是穿不上这样的
服装的。他俩叫我到大队部去,解放军同志叫我。
   我跟着他俩,心想:这段时间,我规规矩矩,不知什么时候犯事了?也不知
道犯的什么罪?我知道民兵这时候叫我,绝对不会是好事情。
   我心里像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
   这时候,我们村里住着几位解放军,解放军是人民的子弟兵。有解放军住着,
让人觉得有几分安全感。社教运动中有解放军,也是为了保卫社教运动顺利进行。
可是,这时解放军叫我,我心里有几分恐惧。
   原先的大队办公室现在改为社教办公室,只要被叫到办公室的人,都是有问
题的人。年老的,有历史问题。年轻的,有现行问题。当时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
天天讲,人人擦亮眼睛,防止出修正主义,防止赫鲁晓夫式的野心家篡党夺权,
当然对我们这些属于另类的人需要严格审查。
   我因出工劳动,经常在社教办公室门口过。瞧一眼,立马扭过头去,急忙走远。
这里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地方。说不定里面会传出一阵痛苦的嘶喊或者粗暴的斥责。
这是我心神不定的原因,也是我不敢在这儿逗留的原因。
   今天办公室门口站着四个背枪的军人。这是很少见的。一般情况下,门口有
一个人站岗就行了。因此,我心里一抖,不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罪?
   我心跳加速,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一张桌子前坐着解放军小张。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叫刘兆祥。
   小张问,几个名字?
   我说,一个。
   你说,刘晓曦是谁?
   是我。
   那你怎么能说一个名字?

   这……刘晓曦是我上学时的名字。
   你知道刘莲韵把你叫什么?
   按辈分——不叫大大也叫叔。
   刘莲韵为啥把你叫叔?
   按辈分,她比我低一个班辈。先前我们姓刘的,逢年过节时上的一个坟。我
们刘姓有族谱。他家那一辈起名的字排在我的后边,他父亲和我是一辈,她因此
比我小一辈。
   你应该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吗?
   知道。
   知道好。你说,你村里有几个刘晓曦?
   我一个。
   胡说,还有一个刘晓曦是怎么回事?
   我想起那封信的事。我说,啊,还有个刘晓曦。
   那是咋回事?
   那是他……不,是这样的。我在县中毕业后,因为家里成分不好,无法安排工作。
我村有个刘福志,和我是好朋友。他借了我的毕业证用。
   你为什么要借给他 ?
   当时,刘福志在西安学相公。有一天,他到我家来,要借我的毕业证。我想
我的毕业证反正没有用处,就让他拿去了。
   你让他拿去毕业证,有啥目的?
   我没有目的。他说借,我就借给他了。
   哼,胡言巧辩!没目的,他为啥叫你的名字?
   为啥叫我的名字?这个,其实,我不知道他叫我的名字。当时,他只说借毕业证,
没说借我的名字。
   胡说,你知道借你名字的事!
   不,后来我才知道。他没改我毕业证上的名字。他说毕业证上改名字这事很
麻烦,就用了我的名字。后来,他用我的毕业证,考到西北工业大学。
   你说这个刘晓曦和你没关系?
   可以说没关系,当然也有关系。这个刘晓曦,是他大从洛南逃荒要饭时,用
扁担担来的,人家也姓刘。他父亲是木匠,和我父亲关系特别好,经常给我家做
木工活。我叫刘晓曦,是学名,只在学校里叫。他叫刘晓曦,是考上大学在大学
上学时叫这个名字,一直这么叫。
   你呀,真能惹事。
   不是我能惹事,是出身不好害了毕业证。
   好吧,你得对你的话负责。说了假话对你很不利。你知道吗?
   知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知道吗?
   知道。
   知道个屁!我看你是故意捣乱破坏!想让一个坏蛋混进革命队伍!
   我……
   现在,马上召开批斗会!
   咣咣咣……钟声在村中震荡。我全身在震荡中发抖。我知道一场灾难就会来到。
   这一次,我是批斗会的主角,从此,进入现行反革命的行列!
   我恨另一个刘晓曦,要不是他,我不会这么当然成为运动的主角。
   我恨毕业证,又一次将我推入痛苦的深渊。
   毕业证啊毕业证,真让我哭笑不得,我不知道这个苦苦奋斗盖着大红印章的
毕业证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后来,我在人们议论中隐隐约约听到,那个刘晓曦受了许多磨难,入党被开除,
出国被取消。可是,不管刘莲韵的老大怎么反对,刘莲韵还是一意孤行地嫁给了
刘晓曦。
   注意,刘莲韵嫁给刘晓曦不是嫁给我。我也叫刘晓曦,但是,我根本没有媳妇,
即使有,媳妇绝对不会是刘莲韵。
   唉!真倒霉,我这个真刘晓曦跟着假刘晓曦倒了霉,没吃羊肉还要落膻气。
事实就是这样令人哭笑不得。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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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相遇

---------------------
   几十年后的 1988 年,我在县城农行门口,阴差阳错地遇到另一个刘晓曦。
另一个刘晓曦老远看见我,大喊,对方!
   另一个刘晓曦就是原先在西安干事的刘福志。他知道我在学校叫刘晓曦,因此,
见了我,喊我是对方。
   我和他分离几十年,终于在这个古老的县城见面了。我们见面后,说了好多
好多话。我知道了他的坎坷经历。
   唉,另一个刘晓曦说,俗话说,命,命,蒜窝当不了瓮。要不是那封信落到
刘莲韵伯父手里,生活肯定就不是这个样子。
   因刘莲韵伯父的那两封反映信,另一个刘晓曦被滞留在兰州审查,审查之后,
出国到苏联深造的美梦彻底破产。
   另一个刘晓曦说:后来,我还是和刘莲韵结了婚,生了四个孩子。因刘莲韵
她爸贪污公款,补定了地主。要是他伯父不折腾,或许就没有这个麻烦。我由于
受到处分在兰州待不住,主动要求回陕西,被调到汉中一所大学任教。我教了几
年学后回家探亲,在县城里遇到老同学张中浩是县政协副主任。张中浩问我是否
愿意回华县来。我说昼思夜想地想回来。老同学张中浩非常同情我,愿意帮忙。
   先安排我的儿女,后安排我的妻子,最后准备调我刘晓曦的时候,张中浩不当政
协副主任了。不当政协副主任的张中浩没职没权说话没人听。为了把我调回来,
这儿不要,那儿没法安排。八八八,九九九,张中浩跑断了腿,也没有把事情办成,
只好把我的工作安排到政协。
   另一个刘晓曦安排到政协后工资不高,生活很狼狈。
   这真叫我哭笑不得。一个真实的刘晓曦一生起伏跌宕,饱经风霜,九死一生。
想不到另一个刘晓曦谋算着美好的人生,青云直上,借毕业证和其名的结果,惹

出这么一些乱子。
   那么说,是这个名字本身隐含着凄苦的命运,还是命运本身就意味着凄苦。
   我对于对方的唉声叹气,无可表示。而对方叹息之后,说道,要不是用你的毕业证,
也不至于遭受这么多的磨难。如果是你的话,可能就平顺得多。
我苦笑了,摇摇头说。唉,不见得。我的命运比你的命运要坎坷得多。人生如梦,
转眼就是几十年过去。这好比坐船,一个乘坐颠簸摇荡航船的乘客,要想不随着
颠簸摇荡,就成了天方夜谭。
   我 谈了社教运动中的灾难,由于借给了毕业证,我就当然地成为现行反革命
的经过。
   另一个刘晓曦惊讶地张嘴结舌,连声说,对方,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
借毕业证能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哎呀呀,对方,对不起对不起,这全是因为
我的缘故。
   我没有顾忌原来借毕业证的瓜葛,安慰了另一个刘晓曦一番后,和他握手告别。
我站在那里望着另一个刘晓曦远去的背影。那黑白相间的头晃动着,直到消
失在人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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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1-12-13 19:34:2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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