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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肛门颜正的下场
御医被打死了――肛门颜正的信――陈家财产的结局――731细菌战刽子手的死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七日,奉天市郊,一个半开着窗户的普通民宅,它的存在丝毫也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里面的陈设极其简陋:一铺小火炕,一张破旧的桌子,一把坐上去找不好平衡都会倒下去的椅子。桌子上摆着一本厚厚的书,那架藏在伪装的箱子里的袖珍电台,正在接收从长春发来的信号。一个鼻子塌而小的瘦瘦的、穿着短袖衫的中年人,头戴耳机在认真地听,仔细地记。如果不知道他的底细的话,从他的装束和形体上,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倭国人。 他并不需要密码本,但凭他训练有素的特务专长,一边听着电波里的讯号,一边用铅笔在纸上“唰唰”地记着,很快就把电文译出来了,内容如下: 高粱: 康德帝的御医、侍从和一个通事,已露面,并买好去瓦房店的车票,随后启乘。 大豆 八月十七日 代号为“高粱”的倭国人手拿电报,在小屋子仅有的地面上踱起步来。他几乎每迈出两步就碰到一面墙壁;当他回过身来,再迈出不到两步,散步给人思考的情绪还没有开始,就碰到另一面墙壁。总之,他一直在碰壁。就在他四处碰壁的境遇里,思考着一个问题:侍从和那个通事无所谓,这样的人遍地都是。关键是御医,他看上去不像是快到九十岁高龄,鹤发童颜,神情饱满,耳聪目明,思维敏捷。这是大日本帝国早就注意的人物,在我们手里已经控制了十四年。尽管他行将就木,但是帝国对这个人一向重视。如今,对帝国来说,他真的是没有用了。十四年都没榨出他保存的祖传秘方,此时留他何用!可是,在当今的形势下,这个人物怎么处置呢? 窗外的天空上传来了“轰隆隆”的飞机掠过的声音,这是苏俄的飞机,是来接受日本投降的飞机。大日本帝国的飞机,已经飞不起来了。 苏俄飞机的声音给了小鼻子倭国人杂乱的心田,灌进了一个坚定的主意! 他半步就挪到了半开的窗户前,向外看了几眼,外面是阳光明媚,蓝天如洗;低矮的小民房就静悄悄地挤在那里,和以往不同的是,在明媚的阳光下,民房像换了崭新的装束。但还是原来的民房,可是,给人的感觉就是和以往不同。不同在什么地方?像是新盖的,也不是。他在这里已经蜇伏好多天了,眼前的景象怎么就和以往不同呢?他琢磨不透。窗外的不远处,几个光着膀子的小男孩在玩耍。 他立刻缩回身来,轻手轻脚地坐到电台前。他先把手里已经握成了团的写有刚才电文的纸展开,放在桌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支,在桌面上一划,火柴就着了,那个展开的电报也就着了。当电报纸化为灰烬时,他歪着头,把脸贴在桌子上,只一吹,就把纸灰吹走。任凭那黑色的纸灰幽灵般地飘向空中,垂死般地荡来荡去,再落回地上。他无神地看着落下去的纸灰,缓缓地戴上了耳机,慢慢地掀动了发报机的按钮。 他发往长春的电文如下: 大豆: 支那人最恨的是日本人和汉奸,跟踪到火车上,挑起民愤,除掉御医! 高粱 八月十七日 他发电报不用提前将密码写在纸上,再按照文稿发送。他只凭记忆力,就可以把他想发走的内容直接用密码发走。 发完电报,摘下耳机,身体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两只手在脑袋上面的空中划了两道弧,就像一个俘虏举起手来那样,不过他的手没有在空中停留,而是继续向后拢在一起,十指交叉护在后脑勺上。那架势像是后面袭来一发子弹,他的手也能保护他的后脑勺一样。他的手能保护得了后脑勺的安全吗?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心满意足起来。 他在心里偷偷地笑着:什么养生秘方,什么失心丹秘方……,统统地见鬼去吧!日本人对付支那人,根本就用不着什么……失心丹。来支那之前,还不知道在支那,有那么一批人,骨子里天生长着一种奴才的髓。他们向日本人谄媚、讨好,以出卖他们同胞的生命、出卖他们国家的利益而换取一点点的好处为能事。正因为支那有这么一批谄媚外国主子的汉奸,大日本帝国在支那才能横行霸道。御医那几辈子传下来的失心丹秘方……见鬼去吧!……他嘿嘿地笑着。满洲国成立之前,帝国怕不好管理这个新生的国家,想方设法把御医给控制起来,以便得到御医祖传的失心丹秘方,让一批支那人中毒,进而控制这一批支那人为帝国服务。实践证明,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想治服支那人吗?只要把那些骨子里有奴才髓的家伙喂养起来,一切就都解决了。御医家传的秘方,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但是,留着御医就是一个祸害,是对帝国有威胁的祸害。一旦失心丹给日本人吃了,那岂不是被控制起来,反过来要为支那人服务了吗?所以,必须除掉御医! 这几天,他的心里一直在着急,帝国已经宣布无条件投降,大批日本侨民已经开始撤往南满。这些失去了保护的日本侨民,从满洲各地蜂拥地奔向海边,寻找开往日本的舰船,企图在支那人还没有向他们下毒手之前,逃离这个他们曾经蹂躏过的土地。日满亲善、大东亚共荣之理念全部他妈的付之一炬!在这个不成体统的时候,他还留在支那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他感到惋惜的是,支那是一个最好的活体试验场,撤离了这里,就再也没有活体标本供试验用了。……这里的居民尚不知他是日本人,倘若要是知道,就说不好是什么结果了!但是,他今天又必须躲在这个不引人注意的小民宅里,等待他上司下一步的命令。四个小时以后,他没等来上司的命令,却等来了长春的电报,电文如下: 高粱: 御医、通事和侍从全部毙命。候指。 大豆 八月十七日 “哼哼,”他从鼻子里发出冷笑声。“这是必然的,大日本帝国的眼睛里是揉不得砂子!”那个年届九十高龄的老御医死也就死了吧!他惋惜的是:连同御医一起进了棺材里的,还有御医肚子里许多精良的秘方。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得不到,支那人也休想保留它! 现在,御医带着他“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座右铭和保存完好的祖传秘方,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不知是否手里还拿着他心爱的玉制鼻烟壶?御医曾经是两朝大清皇帝的庞臣,没准儿他那精美的鼻烟壶也是哪位皇帝的赐予,那可就是价值连城!小鼻子曾经有幸从地上捡起那个鼻烟壶,只扫了一眼,就对它精美惊讶不已。唉,多可惜的鼻烟壶呀!卸医……不用帝国的刽子手,他的同胞就打发他上西天了。这样,他也就轻松地为他所效忠的帝国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 刚才还在虔诚地等待上级的指令,也好继续效忠他的帝国。现在想起来幼稚了,原因是:帝国已经投降!在满洲、在支那、在帝国的军队所到达的任何地方,帝国的军人已经不在履行天皇所赋于的神圣职责;他所效忠的帝国已经收起雄健的步伐,大和民族己经停止弘扬天皇神威的任何举动。曾经用枪炮架起来的大日本帝国的梦想,就要被大东亚共荣地穷苦的人们用大刀和长矛所打破!上级在规定的时间里,已不在发出指令,可能永远也不会发出指令了!大豆,你还指望得到他妈的什么指令呀! 苏俄红军和东北抗日联军不是傻子,这个电台再使用几次,就有暴露的可能。那时我就完蛋了!不如现在关了它吧,趁着支那人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时,把它给关了,也省得惹出麻烦来。 这样,或许就能保住一个效忠天皇的奴才的狗命。 于是,他关闭了还亮着指示灯、等待上级指令的电台。这部罪恶的电台,终于关闭了! 倭国鬼子践踏中国所使用的电台,从此,永远地关闭了! 列强蹂躏中国所使用的电台,从此,永远地关闭了! 这时,他的内心方才稍稍有了一点安全感。 他就坐在找不好平衡就要倒下去的椅子上,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画面:还在他上小学的时候,老师给每人分一个桔子吃,吃完了,老师问:桔子好吃吗?大家都说:好吃!老师说:桔子就生长在海的那边一个叫支那的国家里,你们要好好地读书,将来到支那吃桔子去。上中学的时候,历史课老师拿来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青铜器,告诉大家,这件艺术品,价值连城,你们要是做工,一辈子都买不起这件宝物,知道它是哪里制造的吗?这是海那边一个叫支那的国家制造的,你们要想得到它,就要好好地读书, 将来到支那去寻宝。为了吃到桔子和得到宝藏,他报考了陆军学校,在那里他接受了严格的医学、生物学和化学细菌战及特工训练,他咬着牙挺过来了,……。 陈姓建筑商……陈君……陈姓御医的四公子,“高粱”继续在想:我刚来支那时,藏下了罪恶的祸心,千方百计地接近陈君。不惜违背良心大骂天皇是王八蛋,骂帝国军人是野兽,骂自己的同胞是强盗……。就在我大骂日本天皇和自己的同胞时,博得了陈君的好感,不到两个月,我们交上了朋友。我成了唯一能接受他当面咒骂天皇的日本人。 陈君……是我的朋友吗?对,陈君是一位善良的支那人,对日本人恨之入骨的支那人!他是我见到最具有强烈民族意识的支那人,他可以当着我的面,骂我的同胞是“倭寇”。对,他应该是我的支那朋友!是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知道我的使命的支那人。 于是,他摊开纸,给御医的四公子写了一封短信。然后把信折好,装进一个信封里。出了门,把在不远处玩耍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光膀少年喊了过来。跑动的少年,在他看来就是滚过来的一根“马路大”(侵华日军731细菌战部队称活的人体试验标本为“马路大”,在日语的发音里,“马路大”意为圆木),心想:“多么好的一个活体标本呀!我那对冻伤止血的试验还没完毕……。”他还以为这少年是跑向他试验的手术台呢。然而他给了少年一块大洋,告诉一个地址,让少年把信送去。 他现在已经百无聊赖。他是暂时藏匿在这里,不能暴露,按原计划离开这里的时间还长着呢。 他想起了小时候学过的一个寓言故事,里面有这么一句话:狐狸有时候也能拿出一份闲心来,想一想它吃过的小鸡。立刻,他的脸上露出了狐狸一样的笑。 陈姓建筑商接过那少年递上来的短信,拆开这封所有的笔划都往左下方用力的信,内容如下: 陈君: 惊悉一个不幸的消息:令尊大人在新京到大连的火车上,被愤怒的旅客以通日汉奸名群殴致死。望你节哀 顺变,马上联系车站,做好善后事宜。 我的处境艰难,不能效力,谅之。 为伯父的逝去致哀! 你的朋友 八月十七日 陈府四当家的一看信,脑袋“轰”的一声,犹如五雷轰顶,眼前一片漆黑,闭上眼睛,低下头去,坐在椅子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木偶一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 稍稍过了一段时间,建筑师大脑的细胞又恢复了活动。 他想起了小时候躺在父亲的怀里,父亲快乐的笑容;想起了拒绝父亲为他安排当兵的差事,父亲给他下最后通牒时,那愤怒的表情;想起了父亲接受他学建筑的打算,那无奈的目光;想起了他作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为陈家挣得了财富和荣誉,父亲那得意而满足的神态;想起了父亲在他身上执行家法时的严厉;想像着父亲为发扬光大陈家的祖业,而呕心沥血、日夜操劳奔走的身影;想像着父亲为保护陈家的祖业,以年近九十之躯,在薄仪和关东军面前低三下四的谦卑状……。 良久,他缓缓地抬起头,睁开无神眼睛,伸出颤抖的手,又捡起了桌子上的短信,他定了定目光,使劲盯住短信上的每一个字,好像那字的后面,能给他一个相反的答案似的。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呢?前几天的小报上和电台里,还有报道他父亲和几个同僚失踪的消息――他相信,以他父亲混迹于皇宫的高超手段,失踪便是他安全自保的策略,怎么会出现今天这种事情呢? 之前,他亦然看透了,“满洲国”就像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而且就要被历史给砍掉!所以,他想到长春去劝说父亲回乡,奈何形势紧急,他去了增加目标反倒会误事。父亲在任何情况处事都是游刃有余,身边可以信任的人也不少,能代他出力的人很多。所以,他就一直注意着事态的发展和他父亲的去向。自从得知父亲失踪以后,他的心里反倒安稳踏实起来:说明“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父亲远离了是非之地,想不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信里向左下方使劲的字体,让他认出这是肛门颜正的笔迹。信里说他的处境艰难,所以不能署名。肛门这个倭国鬼子,也真够朋友! 他强压着悲痛,打起精神来。他要去和铁路方面交涉,务必在奉天站,把他父亲的遗体抬下来,再用汽车运回家乡。那遗体好歹是不能留在火车上。 车站方面起初对这件事不加理会,尤其听说那个御医是一个通日的汉奸,都咬牙切齿,就更加没有人理会这件事了。 无奈,他找到了刚刚开进奉天火车站的苏联军人,用德语说:列车上被打死的人身患传染病,要是不在奉天给抬下来,传染给旅客那就有了麻烦。就这样,车到奉天站,三个遗体被抬下来了,他只认走了他父亲的遗体。并没见到他父亲走坐不离手的那只精美的玉制鼻烟壶。 回到乡里,陈府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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