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破局

刘桂平

                                                                          （八十四）
       央企承揽的大项目，一般采取自己出十个左右持有相关证件的管理人员做总包，具体做事就采用专业分包和劳务分包的模式，分别包给各专业的施工单位或劳务分包。
       而项目主体劳务分包的老板是一个叫肖东的潮汕小老板。
       肖老板为了省钱，自己把奔驰停在工地里，自己也跟着施工队伍吃住在一起，但是最近几天，他却突然频繁来找李妙，一定给赏面跟他一起吃个饭。
       因为大规模浇筑混凝土在即，他是担心李妙把混凝土单位卡的太死，还是怕现场的监理人员算他的浇筑方量算少了？还是另有其他之事呢？
       李妙推辞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拗不过这位老兄的坚持，终于如了他的愿在镇上找了一个包间。但是李妙作为一个女孩子，也有保护自己的办法：那就是必须带着自己的七、八个兄弟一起；而且声明吃饭就吃饭，不搞洗脚和按摩的那一套。
       一通好酒好菜不表，专门说说这个肖东的动静吧！酒过三巡，一点酒意都没上脸的他，突然一拍李妙的肩膀轻声而卑微地说道：
      “李总，我们俩出来一下，借一步说话好不好？”
      “就在这里不好吗？有什么话公开讲出来嘛。”李妙故意大声回应着，表明自己的态度。
      “李总，这是关系你内部的事又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懂的。”肖老板故意把声音压得更低，为逼李妙就范，他还率先向包间门口走过去。
       大白天的这个潮汕小老板能玩出什么花样呢？李妙大着胆子一看究竟。
       等李妙刚走到包间门口，只见肖老板手上多了一件东西，边塞给李妙边笑道：
       “这是一点茶水钱，感谢你和你的团队最近对我们这个劳务班组的照顾，因为我包的项目来头不大，所以我只能拿出这么多，每个人都撒点又撒不起。李总，你放心，以后每个月我都会亲自送到你手上的。”
       “那不行的，我不会接受的。肖老板，我知道你赚钱也不容易，还是拿回去吧！只要你们班组把工作做好，监理人员提出的问题及时整改，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我们这个团队是不允许‘吃拿卡要’的。”李妙边推辞边分辨道。
       “李总，钱虽不多，也代表我肖某人的一点心意啊！再说这算是‘吃拿卡要’吗？你李总向我伸手了吗？这只是我代表施工单位对你们项目监理部帮我把到了关、减少了我的损失，作为老板我表示一下而已，就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肖老板似乎有点生气了，加重了说话的“力度”，同时也加重了手上的劲道。
       李妙一看这架式，不接受都不行了，为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只好勉强收下这个红包，想着反正自己搞项目监理部的团建也需要经费，肖老板既然是感谢咱项目监理部的，咱就用在团建上也算是“专款专用”吧。
       “这就好嘛，咱们以后合作的机会多的是，这才是我们合作双方都要赢的策略嘛！双赢双赢，不就是我肖某人能赚点，你李总手上也能揣点吗？”肖老板看李总接受了，很是高兴，趁机甩出一套“歪理”学说。
       “肖老板，咱们各把各的事做好，已经是合作共赢了。下不为例啊，我不太习惯这么操作的。你肖老板如果在工作中遇到什么困难或者难题，我李妙不一定能够解决的到，但是还是愿意分享一下我不太成熟的经验的。”李妙说话避重就轻地，尽量不去踩肖老板的坑，但也算是显出了自己的工作灵活性。
       “好好好，我肖某人等的就是李总这句话。我跟你说啊，现在大规模混凝土浇筑在即，市场上混凝土价格上涨的厉害，远远高过合同上业主单位给的价格，这么实打实地浇筑，我肖某人肯定亏的连裤头都没得穿了。我的意思是料头料尾的让你的人不要这么认真，我跟我混凝土公司也沟通过了，一次一车少半方左右不算多吧？也不是说送货单上写着5.5方，可能实际只有5.0方。这个在市场上都是这么做的，我也不瞒着你李总，就这么大的事。但是因为总量大，我算了一下可能有300万方吧，所以零零碎碎地还是有些量的。”肖老板一看时机成熟，便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不过他不等李妙回应，就拉着她折回包间。
       李妙知道肖老板可能是要给自己玩“偷换概念”的游戏，所以离开了这个饭局，就把项目监理部的小伙子们召集到一起，重点说明在接下来大规模浇筑混凝土时要特别注意方量的事，严格按业主单位安装在现场的地磅实际测出的量为准，差零点几的可以忽略不计，但一车5-6方就少0.5-0.6方的绝对不行！
       当然肖老板塞给自己的小红包，自己也会原封不动地放那。一旦他肖老板要反毛，自己就直接把小红包当面退还给他。
       正式浇筑混凝土的头一天，项目监理部的小伙子们自然是严格按李妙的意思办了，结果肖老板一点便宜没讨到，直接就冲到项目监理部冲着李妙大声吼叫：
       “李总，你什么意思呢？饭也吃了，红包也拿了，现场就是一点通融的意思都没有对不？一点面子就是硬不给我老肖是不？”
       “肖老板，不要乱叫！饭是你硬要请的，小红包也是硬要塞的！怎么着，要我们项目监理部把饭吐出来啊？还有，你硬要塞过来的小红包，还在这儿呢！没有人动这个心思，给你！我说了只要你把工作做好就行，没必要整这些的。混凝土价格上涨，你可以套市场信息价格与合同价格的差价去向总包单位以及业主单位申请签证啊！做这些小动作算什么本事？”李妙见肖老板开口就“兜底”，大有逼自己就范的意思！幸亏自己留了几手啊，要不然真被他肖老板给讹上了。而且她知道肖老板要找上门来的，所以还特意把手机切个角度处于录制视频状态。
       肖老板没想到李妙回答得如此干脆，他有点不太相信地走近李妙，拿起红包一倒，十块一张的人民币纷纷散了一地，一个金属体跟着呛的一声掉在地上，由于肖老板倒的有点急，这个金属体居然断掉了。
        这个小红包看来加在一起也不过100多块钱的事，他肖老板居然用十块十块地来封的？还有这个金属体肯定是个假货，他肯定是当金银首饰来对付李妙的吧？李妙也是头一次看到肖老板的红包东西和他丑陋的嘴脸。
       肖老板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把钱和金属体拢到一起后拿回手上，尴尬退出了项目监理部。
       看来跟这种一百个心眼却一点不实在的潮汕老板打交道，只有多留后手甚至“油盐不进”才是他无法破功的硬招啊！
       肖老板灰溜溜地退出李妙的视线，并不代表他就此死心，相反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暗示他的弟弟肖西利用李妙哪天晚上值班，直接把这个让自己少赚几百万的“罪魁祸首”晚上常穿红外套的李妙直接浇在柱子里！
       李妙毕竟是搞人事出身的，除了对项目的安全、质量和进度上心，还无时不刻地关注着项目上的施工单位人员的一举一动。肖东与肖西的异动自然没能逃过她的锐利的目光，所以她尽量选择不一个人单独面对这些劳务班组人员，包括一个周末轮到自己值班的晚上，她硬是找机会把自己习惯性穿在身上的红外套“借”给了施工单位晚上值班拿单子的资料员。
       因为这个资料员个人跟李妙差不多高，再加上晚上光线有点不太好，肖西这个傻瓜，还以为是李妙本人呢，他示意自己身边的两个壮汉协助自己就要强行将这个红衣姑娘往柱子里按！结果资料员大惊失色地乱叫一气，才把肖西喊明白过来，原来眼前穿红衣服的姑娘不是李妙啊！肖西有点气极败坏地喊道：
       “丢你个老母！你没事穿什么红衣外套呢？专坏老子的好事！这红衣外套不是项目监理部李妙的么？怎么跑你身上去了？要是真浇进去也只能怪你自己！”
       “你们这些人太恐怖了！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你们胆子居然这么大！谁也不能做这么狠心缺德的事啊！”资料员惊魂未定，丢下几句狠话就一溜灰跑了。
       这一切刚好被躲在不远处的李妙看在眼里，为避免这些人抵赖，她还全程打开录像的模式，将这一罪恶而已荒唐的片段全部录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李妙就组织项目监理部的人员集体观看这两天自己录制的一个肖老板讨要红包的视频和一个扬言要把自己浇筑在柱子里的视频。
       年轻的小伙子们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个个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种施工班组不是工作上质量不质量的问题，而是人品道德全部沦丧的问题！他肖东今天敢这样对待我李妙，明天就敢这样对待施工单位马总！后天可能就轮到我们业主单位了！这事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项目监理部人身安全了！我晚点就会去找总包单位马总和业主单位的李总甚至柏总的。在我未找到他们这些领导之前，我告诫你们大家对付这样的班组这样的人群一定要结伴而行；遇到一定要及时相互通气，必要时向自己报告，不要单独与这些人周旋啊。”李妙一席话，尽显家长般的语重心长。

                                                                              （八十五）
       总包单位中铁某局马总和业主单位李总、柏总先后得知此事后，找到了“始作俑者”的肖东后，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无言以对。
      “这样，我们业主单位也不想把你肖东一棍子打死！鉴于这些事情还没有产生严重的后果，我们业主单位也不打算因此报警处理。但是你肖老板，这两天必须把你劳务分包段手头上的事赶紧向总包单位的马总移交，做了多少活要给多少钱我们业主单位马上派人核对清楚，准确无误后三天内一分不少的支付给你肖东的，但是你这种人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我们业主单位项目了，包括我们子公司的项目！看着这样的你，谁都会提心吊胆的！”柏总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也不想把肖老板一巴掌拍死，于是现场代表业主单位表了态。
      “好好好，就按柏总说的办。肖总，你这事怪不得别人啊，机会我是给了你的，结果你自己不争气没把握住！现在啥也别说了，除了有些手尾没处理完的工程，其他的都停下来，马上组织移交！肖老板，我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种，我都担心你肖老板会不会给我李妙人挖了什么坑呢！”马总心有余悸，接着柏总的话，安排着自己的工作下一步。
       肖东象是在如来佛面前显出真身的小妖精一样，无处安身，一言不发。等几个领导“交待”了具体工作后，闷着着就找自己的队伍去了。
       就在一切按业主单位意思让潮汕老板的劳务班组全面收尾的时候，工地现场突然传出4号地项目在进行高大厅堂顶盖预应力混凝土空心板浇筑时，发生模板支撑体系坍塌事故，造成8人死亡（其中含带班的肖西以及现场催促加快进度的肖东和另外6名杂工）、21人受伤的重大伤亡事故的工地现场模板支撑体系坍塌的重大安全事故！
       也该应肖东、肖西在此命丧黄泉！
       因为4号地高大厅堂顶盖预应力混凝土空心板未浇筑，但钢筋已经绑扎，肖东觉得大部分功夫已经做了就差浇筑混凝土了，而浇筑混凝土便可完整算出分部工程造价，否则要扣掉该分部工程的造价，一向精打细算的他想要抢下这最后一个环节，所以请求总包单位让他把这号地浇筑完一起结算并移交。正是这“舍不得”的一念之差，把自己和弟弟肖西以及另外6名杂工的命给搭了进去！
       江州市湖州区的质检站、安检站闻讯先后界入。作为主管单位，它们纷纷对这些重大的安全事故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言词中除了对施工单位的肆意操作的不认可及问主要责，还对项目监理部的当天旁站的两位小伙子吕天、吴迪两人分别要求进行了刑事责任追究。
       业主单位的柏总毕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大领导，他在听取公司同仁和子公司的领导意见后，在充分考虑了施工单位和监理单位在项目进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在实际事故中的失职严重程度情况，向即将开庭的江州市湖州区人民法院递交了一份足以影响法院判定的建议函。建议函的内容大是这样的：
       江州市湖州区人民法院：
       2024年6月5日，位于江州市湖州区的可可工程4号地项目在进行高大厅堂顶盖预应力混凝土空心板浇筑时，发生模板支撑体系坍塌事故，造成8人死亡、21人受伤的重大伤亡事故。事故发生后，作为业主单位我们一直密切关注本案的进展。日前我们获悉，本项目的深圳人从众监理单位的现场监理人员吕天、吴迪以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被提起公诉。对此，我们深感震惊。
这是江州市第一起监理单位工作人员涉嫌刑事犯罪的案件。为此，作为业主单位，他们及时向我单位反映了案件相关情况，我单位的其他子公司单位纷纷来电询问案件有关情况，并表示：基于本案的案情，监理人员不应构成犯罪；如追究监理人员刑事责任，不仅与当前法律法规的规定不符，且将对监理行业造成严重打击。近日，我们又接至其他项目的监理单位单位反映，因本案中的监理人被追究刑事责任，已有部分其他项目的总监和监理人员辞职。
       因本案对监理行业影响重大，我单位已经召开会议数次研讨会，与会人员一致认为监理人员不构成犯罪。现将这些意见总结如下：
       一、监理人员不是建筑施工安全的责任主体
       根据《建筑法》第三十一、三十二条的规定，监理是受雇于工程业主，“对承包单位在施工质量、建设工期和建设资金使用等方面，代表建设单位实施监督”，其核心是为业主单位服务，而不是为施工单位服务。因此，整个《建筑法》通篇都没有监理单位及其从业人员对施工单位安全生产负有义务的规定。
       关于建筑施工的安全生产，《建筑法》在第五章作了专门规定。根据该章的规定，“施工现场安全由施工单位负责(第四十五条)”，“建筑施工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对本企业的安全生产负责(第四十四条)”，可见，施工企业和相关责任人才是建筑施工安全的责任主体。
       二、根据重大责任事故罪的构成要件，监理人员也不构成犯罪
       《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条规定：“工厂、矿山、林场、建筑企业或者其他企业、事业单位的职工，由于不服管理、违反规章制度，或者强令工人违章冒险作业，因而发生重大伤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特别恶劣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根据本条规定，吕、吴二人不构成所指控的犯罪：
       第一，构成本罪的犯罪主体必须是从事生产作业活动的管理人员操作人员。监理单位受雇于工程业主，其从业人员为业主服务和负责，并不是参与建筑施工生产作业的管理和操作人员。
       第二，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条规定的“不服管理、违反规章制度或者强令工人冒险作业”，指的是一个单位内部的职工在从事生产活动中所发生的“不服管理、违反规章制度或者强令工人冒险作业”的情形；而被告所在单位与施工单位分属两个独立的企业法人，两者属于平等的民事主体，监理单位及其人员与施工单位及其成员之间的交往，是监理单位代表业主单位所从事的民事活动，不存在管理与被管理、服从与被服从的关系。事故的发生，显然不是由于监理单位不服管理、违反规章制度，或者强令工人违章冒险作业所致。
       第三，监理在本案中是在积极地维护和帮助施工单位安全生产，施工单位在明知监理单位未审批方案的情况下(作为工程监理方，已有两次未在模板支撑系统验收单上签字准用)，强令工人浇注混凝土作业，属于施工单位冒险作业，监理没有时间、条件控制。
       第四，搭建脚手架不会产生危险，危险产生于施工单位强令工人冒险作业之时，未予制止脚手架搭建的行为不会导致事故的发生，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基于上述，由于构成刑法一百三十四条犯罪主体必须是直接从事建筑施工生产作业的管理人员和操作人员，而监理人员受雇于工程业主，显然不是直接生产作业的管理和操作人员；同时，监理单位与施工单位分属于两个独立的单位，两个单位工作人员之间也不具有管理和被管理的关系，因而吕、吴二人亦不构成本罪。
       三、本业主单位的意见
       本案支撑体系发生坍塌致人死亡，是由于施工单位未按监理单位的审批意见进行整改，并背着监理单位违规浇筑混凝土而引起的。这是一起典型的施工单位违反工程建设基本程序、强令工人冒险作业的违法案件。在此案中，监理人员有工作不到位，对施工单位违章行为制止不力等过错，理应受到行政处理。但是如果不适当地追究监理人员的刑事责任，实属冤枉。如果吕、吴两人构成犯罪，将来所有的工程中类似本案的情况发生，监理人员就都有可能被追究刑事责任，这将开创一个不符合国家法律法规的对监理行业及其从业人员极为不利的先例，是有失公正、公平的。
       根据本业主单位的“维权”的宗旨之一，我们建议：对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的吕天、吴迪作出无罪判决。
             上述意见，请予以考虑。
顺致崇高敬意！
                                                                               江州市湖州区某某股份有限公司
       江州市湖州区某某股份有限公司作为江州市湖区赫赫有名的国企单位，其在建筑市场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所以江州市湖区人民法院收到业主单位的建议函后，认真考虑，最后酌情解除了对监理人员的吕天、吴迪的刑事处分，但还是对他们的失误行为分别给予了5000元的经济处罚。
       消息传来，人从众监理公司的张老板第一个开车当面来感谢业主单位的柏总来了！张老板知道如果没有他柏总在关键时候的仗义执言，自己的两个监理员就被判刑了！这不仅是自己这一家监理公司一个项目的事，这实际上涉及到后面许多项目的事呢！同时，也涉及到许多家监理公司在施工过程中的角色和定位呢！或者因此没有监理人员敢管事了，甚至没有人愿意做监理了！
       所以，此案一经公开，几乎所有的监理公司都在为江州市人民法院的判决欢欣鼓舞呢！监理公司不再是一有事故就得顶上去的背锅侠！他们这么做，实际上就是在为以柏总为首的这家业主国企单位为监理单位网开一面开此先河叫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