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二）

刘桂平

                                             （二）
       “坐坐坐，奇迹。说说你的情况吧？嫂子哪儿的啊？有几个儿女啊？都干什么的啊？这些我都想知道呢。”苟兴旺一坐下来，就冲着吴奇迹连珠发“炮”。
       “哎，我哪有什么好说的啊？比起你来，我可是一直就那么平平淡淡波澜不兴的。哎，说起来简单的很，我大学一毕业就跟自己的女大学同学结了婚；后来就有了一个儿子，不过他已经大学毕业了，只是有点不太争气！别人都忙着考研、考公务员、事业编什么的，他硬是跟别人想法不一样，他老先生一样都懒得去考，真是气死人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啵？我有一次跟他妈就逼问他以后咋办？你猜他怎么说？别管我，我只想找个班上上就可以了。我和你嫂子都是过来人，看着他一副这样催了多次也吵了多次，最后也只好算了。哎，过几年就有他的苦头吃了。”吴奇迹觉得自己的情况太普通还有点不好意思，所以简单地唠叨了几句就打算闭口不谈自己和自己的家庭了。
       “就这么简单？我看你小子是不想说了吧？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啊。现在的孩子跟我们那个时候的真的不一样，管不得更打不得的，所以我的孩子从小我就没管过更没打过。我就做个甩手掌柜，我的孩子都是我老婆一手一脚培养的。别看我读的书不多，但是凡事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你可能已经记不得了，你去上高中的那年，我没考取没有书读只好跟着村里人干工地去了！那个时候个头小又没经验，只好跟师傅们后面打打下手，赚点小钱。但我不甘心啊，干了没几年我瞅准一个机会就放手一搏开始做起包工头来。那年头工地好做，我年纪轻轻地几年下来也赚了不少的钱。至于我的老婆嘛，跟你一样都是正规大学毕业的，还是个广州大医院的主任医生呢！我也只有一个儿子，他今年还在英国剑桥留学，这一切呀都是拜她妈所赐啊！我总是跟人说，我这辈子最划算的投资就是娶了这个一个长得好看还很有眼光的老婆，算是我苟兴旺祖上积德啊。要不是她，不要说儿子有没有出息，就算是我在生意场上早就完蛋好几次了。”苟兴旺似乎对吴奇迹的“介绍”并不满意，不过不等吴奇迹反问，自己就开始“自报家门”了。
       “噢？你小子牛逼啊！初中没毕业居然找个正规大学毕业的医院医生做老婆？！不错不错，孩子都能出国了还上剑桥的？！兴旺，你这名字取的好！真是事业爱情又丰收，人丁兴旺啊！哎，什么好事都摊上了你，我这会儿真是有点羡慕妒忌恨的啊！都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你小子真是好运爆棚，妥妥的人生大赢家啊！说来听听，你小子是怎么搞定嫂子的？而嫂子又是怎么帮你解围救急的？”吴奇迹一听苟兴旺有这不俗的家境，不觉惊叹连连，当然更多的还是疑惑：一个初中未毕业的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正在这时，一名服务员端着酒菜笑着走了上来。
       苟兴旺一把接过酒，动作熟练地打开瓶盖，对着桌上两酒杯就沽沽地灌起来。
       “说起来，也是缘分啊！你嫂子之前跟我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只是我那个时候在工地上刚好受伤住进了她们的医院，而她正好是我的当班医生。我头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女医生，心想怎么样也要把她弄到手！于是就开始有病没病地赖在医院，时不时地对她发起爱情的攻势。一开始她眼光高的很，根本就瞧不起我。我就想心思，送花送礼物，最后送一套房子。她开始心动了，同意跟我交往，并要求我改行开厂。我就是那个时候才转行的，那个时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根本就不会考虑对与不对。事实证明她的眼光就是比我的好，幸亏我及时转型了，后来的工地多难做啊？好多的同行都把几年赚的钱赔光了呢！我听你嫂子的话，在广州开了两家工厂，一间耳机厂、一间工艺品厂，顺便把她的两个表弟给安排到我自己的厂里来，这下才算是彻底把她给收了。想起过去就跟做梦一样，我苟兴旺人生的转折点就在你嫂子头上啊！她不仅帮我生个聪明的儿子，学习什么的也不用我操心。我哪操得了那心？你知道我的小学文化水平。”一杯酒进肚，苟兴旺的话开始多起来，根本就不用人问。
       “哎，要说人要发财就一两年的事，要破产也就一瞬间的事，因为只要一个投资失误财富就分分钟归零的。幸亏每次都有我老婆帮我把着舵，要不早就阴沟里翻船了！我跟你说啊，奇迹，疫情前几年我听我老婆的话不干工地了，主要是利润低，钱还难收！然后在广州花都这边开了两间工厂，一间是做耳机的，一个是做玩具工艺品的。那几年生意好做，的确狠赚了几个钱。我本来打算扩大生产，多买点设备什么的，但是我老婆不同意，她让我有钱就在广州多买几套房。然后我就听了她的话。现在想想幸亏听了她的话，我们的房子刚买好，疫情就爆发了，两间厂亏的一塌糊涂。”苟兴旺又倒了一杯酒，轻呡一口，接着自己继续往下说。
       “疫情是会影响生意的，但也不至于亏这么严重吧？”吴奇迹有点纳闷地问。
       “哎，你不经历那生死关就不知道它的厉害！你知道不？疫情爆发后哪个厂订单量不是断崖式下跌？没人做事啊！工人要么被隔离要么自己走掉，加上环保单位天天查，绝大多数工厂的订单和工人都难以为继了!你知道不？我耳机厂和工艺品厂高峰期都是上了流水线来计件的，耳机厂鼎盛时期有近四百号人，厂房面积九千多平米；而工艺品厂也差不多上百人，厂房面积也有四千多平米呢！两个厂的订单量都突然骤减，工人工资和厂房租金怎么办？我一咬牙只好将本来用于提高生产效率的流水线给停了！计件也是为提高生产效益的，结果也不得不改为计时了。我知道我这可能是在开历史的倒车，但是没有办法啊！不这样，我两间厂都会倒闭的！即便这样我的耳机厂还是遭受不测，不但没保住，还拖了我的大后腿呢！你猜怎么着？疫情爆发前库存耳机近900万外贸货不能出，疫情爆发后工人一减再减，最后减到只剩下几个工人，就这样我苦苦坚守了两年。最终疫情终于过去了，但我的库存耳机有些塑料配件却已经老化了、没用了，而且市场上迅速推出的新耳机有许多吸引人的新功能它却没有，所以原来十几块一个的耳机最后一块钱甚至五毛钱一个都没有人买。但供应商的材料钱要给啊，工人工资要发啊，租金比以前少了点，但也要交啊！这样几年没做事我一下子就亏了六七百万！怎么办？我只好将我在广州的两套房子卖了一套来断臂求生啊！不过，不幸的万幸，是我的工艺品厂，木制品件居多，有点暇疵稍微返工一下又跟新的一样。”苟兴旺说起这段不免有些心酸，那种从人生巅峰迭到谷底的滋味不好受啊！
       “这有点太悲壮了啊！不过，我感觉你小子还是蛮懂市场的，难怪会发财的啊！”吴奇迹听出其中的坎坷，就知道“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所言不虚啊！
       “我也是边做边学慢慢积累的，还有你嫂子的不时指点。说实在话，我们工艺品厂生产环境很差，为什么今年好多厂到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开工，而我们厂初六就开工了呢？因为我们手头上有订单！这么一个传统得不能再传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艺品厂，为什么还会有订单？因为我们质量不差但价格就是比别人的便宜！还便宜不少呢！这就是市场号召力！现在的商家们就最看重这一点。要问我们的产品为什么总会比别人的便宜？我们能不能赚钱？哎，这是打断牙和着血吞啊！能不能赚钱我自己当然最清楚，说的丑现在的产品报价跟以前比起来就是腰斩的样子！我现在产品计价根本就不怎么考虑人工，考虑什么？主要就考虑材料成本！这年头售价只要跑得过材料成本，再加上还有百分之十几的毛利我就干了！至于产品在我厂里中间是怎么加工的，有多少工序多少人工，我根本就没办法去考虑，所以我只能打糊涂仗，用计时来摆平它。”苟兴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说话的舌头有点大了，但是思路仍然十分地清晰。
       “兴旺，你的情况我大致清楚了，我的情况我也不打算瞒着你了。我是有注册证的人，但春节前已经从深圳的监理公司出来了。深圳的工作真的不好找，回东江好像更是没什么机会。这样吧，我想到你工艺品厂去试试，做什么都行，就当是赚点生活费吧。”吴奇迹借着酒兴，终于把自己憋着好久的话“勇敢”地说了出来。
       “啊？不会吧？我们工艺品厂都是小学没毕业的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老妈子哟！以前也招过年轻的学生的，包括大学生，只是呆了没几个月都走得一个不剩。所以说这个行当后续无人呐！我这个做老板的一想到这些就有点心灰意冷，所以现在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这么蒙着头往前走。你一个堂堂大学生，你说你进去那地方干吗呢？不好呆的，再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排你比较好？就不说环境吧，工艺品厂管理比较简单，基本上是垂直管理吧！除我表弟秦寿生做厂长的，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搞，什么工序忙不过来他就亲自上；而我表妹胡小姐是搞后勤的，其他都是生产工人。目前的这样经营状况，我觉得也不谈不上什么管理，好像也不需要管理。奇迹，你这么突然一说，算是给我出难题了，你得容我想想，可不能随便乱说的哟。”苟兴旺一听，似乎酒意全消，他对工艺品厂如数家珍，但对老同学临时提出的新要求明显“准备不足”，一时卡在那里。
       “哎，还考虑什么？生存问题是第一个需要解决的啊！我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的。你就当我是准备到你厂生产线去体验生活吧，总比在外面那些不熟悉的厂子被人坑了强。说实在话，我大学刚毕业没几年，就曾经管过上千人的家具集团公司呢！什么条条框框都是我一手制定的，只是生产线一天没呆过的，这回就算是找个机会来补齐这块拼图吧。”吴奇迹说话的态度很坚定，似乎已经下了决心，实际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