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九）

刘桂平

                                          （九）
       吴奇迹虽然没来几天，但眼前的厂里厂外的一切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倒不是自己拉不下这个面子从基层做起这么简单。就算自己已经拉下面子开始从基层做起又如何？最多就是把自己训练成一个合格的产业工人而已罢了！以秦厂长的个人胸襟和姿态，根本就不可能会给自己合适的平台，而一直做产业工人算是把自己的优势全抛弃了，这么干下去，自己可能一开始就不如一直在线的各位老员工老师傅，到最后还是不如数十年如一日驾轻就熟的他们。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莫过于，他们可能会慢慢地对自己这么大岁数才开始学习诸如机械操作等他们都玩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技能失去了耐心而渐渐地心生厌倦。而自己想到扭转这一趋势几乎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想通了的吴奇迹便开始一边上班一边通过BOSS直聘等网络平台找起了新的工作。
       是的，抛开苟大爷复杂的“人伦关系”不说，吴奇迹觉得自己在这个工艺品厂的工作纯粹就是过渡，自己压根就不属于这个圈子里的人。只是在新的工作没找到之前，自己只得这么将就着，哪怕一天十几小时地做个普工，混点可能低得可怜的工资也在所不惜。哎，也不是在所不惜啊，实际上就是为了点生活费，自己没有办法没有退路可言呐！
有人说：人到中年，生活就像一本被反复翻阅、折角磨损的书，每一页都写满故事，却也暗藏心酸。吴奇迹经历过人生的起起落落，倒是很有体会，经常觉得：中年最大的苦楚会是钱包干瘪、事业无成！可真正走到这个阶段才惊觉，有一种痛比物质匮乏更能刺痛灵魂——当别人在高档办公室里惬意地品着咖啡，自己却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艰难贩卖廉价劳动力。
       君不见，每天的清晨，城市还未完全苏醒，当那些写字楼里的精英们或许还在温暖的被窝里享受最后几分钟的慵懒，自己却不得不早早起身，简单洗漱后，匆匆出门。迎着寒风或烈日，骑着那辆破旧的电动车，穿梭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奔赴城市的各个角落。街边早餐店的老板熟练地忙碌着，豆浆油条的热气升腾，却无暇顾及这份烟火温暖，满心都是即将到来的工作任务。
       反观那些坐在高档办公室的人，宽敞明亮的空间，恒温的空调，精致的办公桌椅。他们衣着光鲜，手捧咖啡，在会议室里侃侃而谈，讨论着动辄百万的项目，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影响公司的走向。一杯咖啡的香气，萦绕在他们指尖，那是一种闲适与体面，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而自己呢，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或是在嘈杂混乱的工厂里，为了微薄的收入拼命劳作。送外卖的在大街小巷争分夺秒，生怕超时被差评；快递员拖着沉重的包裹，挨家挨户派送；制造业工人在轰鸣的机器边挥洒汗水，粗糙的双手布满老茧。每一次弯腰，每一次用力，换来的只是勉强维持生计的报酬。汗水湿透衣衫，尘土沾满脸庞，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一旦停下，生活的重担便会将自己彻底压垮。
       这种痛苦，不仅仅是体力上的劳累，更是心理上的落差。同是在这座城市里打拼，同样付出了努力，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境遇。曾经，也怀揣着梦想，渴望有朝一日能在写字楼里拥有一席之地，过上体面的生活。可岁月流转，现实却给了沉重一击，生活的琐碎和压力，让梦想逐渐远去。
       更让人无奈的是，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机能肯定逐渐下降，从事高强度体力劳动愈发吃力，却不敢轻易转行，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源去学习新技能，也难以承受转行带来的收入不稳定。只能日复一日，在这看似没有尽头的体力劳动中苦苦支撑，看着身边的同龄人在职场上风生水起，心中的失落与不甘愈发浓烈。
       可不是么？自己来这里，虽然身份不明，但照秦厂长这么安排下去，自己做着做着很快就把自己做成了一个生产线上的普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人。每每在食堂看到几个不同的厂里聚在一起吃饭那个十分满足的样子，就十分庆幸自己这么大年纪还有地方能够收留自己，工资低点有什么关系？总好过被某些地方用高薪来骗你空跑一趟啊！更好过被高薪骗去缅北做电诈骗啊！那可是分分钟被活生生地割掉腰子然后痛死在路边，死了就象死一匹狗一样的哟！
吴奇迹每每“思想动摇”的时候，就拿这些“骇人听闻”的小道消息来说服自己。就当是在这里磨练自己吧，说不定做着做着以前以为不可能的事可能会发生了呢！自己或者不知不觉地学到一身操作机械设备和工具的本领也说不定呢！至于厂里什么管理啊、成本啊，都跟自己没有关系，自己就是一个随便谁都能“呼之欲来，挥之即去”的存在，除非哪天有BOSS直聘里的哪家单位哪个老板“慧眼识英雄”，一个电话打过来就把自己“拯救”了。
       吴奇迹就这么一天天等着有这样的电话打给自己，但时间一天天过去，自己在BOSS直聘上把简历写出了花，也没等到一个这样的电话。
       看来“拯救”的电话和老板基本是不存在的！自己就只能接受在这里做着普工的命运了。
       正当吴奇迹心灰意冷的时候，多日不曾响铃的手机在某一天下午却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电话。一般情况下吴奇迹是不接的，因为现在个人信息不知从什么渠道早就被人“贩卖”，精准锁定自己的电话，其实大多是些广告推销之类，当然也不乏诈骗电话，总之一接电话就有点防不胜防的感觉，所以还不如不接！但吴奇迹一看号码却是老家东江的区号，于是犹豫了几下还是接通了。
       “吴总，哎哟，您的电话终于接通了！还记得不？我是小秦啊！两年前在广州我们俩一起参加注册监理工程师考场见的那个瘦高个小伙子。您现在在深圳哪家公司发财呢？可不可以帮我找几家深圳监理公司的牌子啊？哎哟，现在东江的监理市场竞争太激烈了，本身工程监理标就不多，一个标下来居然几百家监理公司来投标，那中标的概率真是微乎其微啊！哎，没办法，我们公司只好出此下策，提高一下中标的概率呗。您不知道，现在我们东江的监理标有多难中的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小伙子激动的声音，一下子勾起了吴奇迹的某些回忆。
       “啊？原来是小秦啊，当然记得。听你这么一说，咱们东江也卷成这个样子了吗？太可怕了。咦，我记得以前你们公司在东江想中标那基本上就是如囊中取物这么简单的啊！哎，看来全国上下都卷起来了。你让我找几家监理公司来投标，这个想法倒是不错的，这对于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题。忘了问了，小秦，你们公司全称是什么名字啊？”吴奇迹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情况不妙，就算自己有些路子，也不能轻易予人不是？最起码也得问清别人的底细不是？
       “噢，这个我刚才也忘了说。这样的，我们公司两年前全称是东江市正奇监理有限公司，去年换了老板改为东江市奇迹工程管理有限公司了。吴总，我们总经理秦总也在我旁边，他想跟你说两句呢。”小秦笑着回应道。
       “吴总你好！我是奇迹监理公司的总经理秦春生。刚才我们公司的小秦把我们公司目前的情况都说的差不多了，我就不重复了。您看我们采取什么方式合作比较好呢？！欢迎您回东江来我们奇迹公司面谈哟。”
       “秦老板你好！非常高兴认识你啊！只是我现在一时还脱了身，我在外面还有点工作首尾要处理，不能马上就能回东江到贵公司面谈哟。”吴奇迹也客套着，当然眼下自己正在工艺品厂做普工这点实际情况可是不能乱说的，不然对面正寻求合作的秦总知道后还不知作何感想呢？！
       “好好好，吴总，这我能理解。不过，我要纠正一下啊，我秦春生不是什么老板，我们奇迹公司真正的老板是苟兴旺苟老板啊！他可是你们东江本地的名人哟！算得上是一个很有实力也很有魄力的大老板吧！只是他的生意多，整天到处忙，自去年他收购这家监理公司后就再没有来过我们奇迹公司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的，他是做大事的，知道怎么管公司怎么用人，所以他就一直就是全权放手让我作主的。吴总，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在东江等你的好消息哟。好了，我知道你在外面也很忙，就不多耽误你宝贵的时间了，咱们有机会当面再聊，好了就这样吧。”秦春生补充了一席话，客套着就准备挂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