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下乡青年 于 2025-7-28 22:47 编辑
在一个不是很高的小山包上,有一片樱桃园和一片榆树林。樱桃园和榆树林之间有一爿用传统方法酿酒的作坊,我是作坊里的酿酒师。只要是不蒸馏酒的情况下,我就是这一片的管理员,凡是能涉及到的一切,皆归我管。 湛蓝的天空上挂着几朵像棉花一样的白云,那云彩白得晶莹剔透。阳光从白云的边缘直洒下来,穿过榆树巨大的树冠,在地上投下一片片零零碎碎的影子,像是用画笔给大地皴擦了精美的画卷。小鸟在这清晰的空气里自由地飞来舞去,松鼠则在树林间跳上跳下,喜鹊在我的脚下半米远的地方悠闲自若地慢步。 陶醉在这自然的美景里,你会忘记一切。 “看,多么可爱的小猫呀。” 这是酒坊老板的声音。老板五十多岁,高个,微胖,心地善良,处事和谐,他处理的事情都是天下太平,皆大欢喜。 我寻声转过身来,看到老板手掌里卧这一个瑟瑟发抖的小猫。身上的毛是黑白相间,脸上是一半白,一半黑。白的一面有一只眼睛,黑的一面也有一只眼睛。身上的毛色你分不清是白底黑花还是黑底白花,总之,就是有黑有白,尾巴是全黑。小猫瞪着两只惊兮兮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发出“喵喵”悲哀的叫声。这叫声凄惨中带有求助的渴望,悲哀中带有绝望的无奈。 “岂止是可爱,简直就是可怜!”我看着小猫那像“1”一样的瞳孔,发表和老板不同的意见,并预感到会有新的业务填充我的生活。 “你说得对!找一个地方给它安一个家吧,它一直在樱桃园里哀叫。”老板说着把手伸向了我,那意思是让我接过小猫,这是一只雌性小猫。 于是,在院子里一个温暖避风的角落,用一个木箱给小猫建立了新家。我不能把它放在我的宿舍里,因为怕它有细菌病毒,别影响我们酿酒。 午饭时,我用一个盘子盛了一些炒白菜拌了一点米饭端在小猫家的门前。它瞪着我“喵喵”起来,想去吃,又不敢去吃,就那么对着我“喵喵”的叫。我转身走了。 当我再去小猫的家的时候,那盘猫食被它吃得干干净净。 之后的几天里,小猫已经熟悉我了,可以当着我的面把猫食吃完,它的毛色也渐渐地发亮、密实,也长高了,胖了。既而,它已经成为大猫了。给它一条煮熟的鱼,它可以把鱼肉吃的一点也不剩,在盘子里只留下一根光光的完整的鱼刺。炒白菜里的肉,它已经不吃了,只吃猪头肉。我觉得是时候给小猫喂全价营养的猫粮了。 因为小猫的脸是一半白、一半黑的阴阳脸,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太吉。谐音于“太极”。和我也交上了朋友。 有时候我在走路,太吉机会跑到我的前面,横过身体,对着我“喵喵”地叫,并用身体摩擦我的裤脚,向我示好,表示亲热。我要是摸摸它,并对它说:去玩吧。它就会乖乖地跑向一边,待我走后,它会去玩自己的。如果我不理会它,它就会再一次地跑到我的前面,并躺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喵喵”的叫。直到我理会它了,它才罢休。 有一次,在我蒸馏间调整炉火,太吉在外面一直温和地叫,我抽身从门口向外面看了一眼。一只体型巨大的耗子放在门旁边,太吉蹲在那里“喵喵”,原来它是在向我报告它的战果,颇有邀功之嫌。我好言夸奖了它,听到了夸奖词后,太吉叼着猎物走了。有时候我发现周围不时会出现松鼠的尾巴或者小鸟的翅膀,说明太吉能逮住松鼠和鸟儿充饥。 忽然我们发现太吉的身体变粗,那是它怀孕了。 这些日子,我忙于蒸馏出酒,很少注意太吉。在我闲下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它的肚子变小,显然它完成了分娩。可是小猫在哪儿呢?接下来的近一个月里,有时候太吉只是在吃食的时间出现,其余的时间它在哪里活动,不得而知。我也不刻意去寻找,那是它的生活秘密。 一天,我弯腰在检查发酵池里的温度,猛然听到外面有稚嫩的“喵喵”的猫叫声。亦如当时老板手掌里的小猫的叫声,只是那时是悲哀的叫,现在是欢快的叫。叫声此起彼伏。我当即直起腰来,从窗户里向外一望,太吉的身旁有一群小猫,身前身后地拱围着它,打转转,我数了一下共五只。有三只黑白相间的,有两只老豹纹的,看起来个个精神饱满,身体都非常健康。 温度检查完毕,我来到了院子里,太吉立马奔到我的脚下,用身体摩擦我的裤脚,看着我,“喵喵”地叫。像是在向我报喜:它猫生的成功。 我拿起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放在手掌里,亦如我的老板当初把太吉放在手掌里一样。小猫蛮有精神,胖胖的、萌萌的、眼睛亮亮的煞是可爱。太吉就在我的脚下,抬头看着我“喵喵”。当我把小猫放下来后,它马上去舔舐小猫的脸和颈。 当太吉把它的第二批后代领回来的时候,第一窝小崽已经是亚成年了。 一日,太吉叼着一只野兔回来,放在院子里。第一窝小崽蜂拥而上,勇猛地撕咬着母亲的猎物,直到把一只野兔吃个精光。而太吉却在我的脚下“喵喵”地叫,我听懂了,那声音分明是饿了,在向我要吃的。我在它的食盘里倒进猫粮,它便大口地吃了起来。 太吉任何时间都可以在我的炕上随意地玩耍,绝不让孩子们在我的炕上疯闹。 当我午睡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太吉把长长的尾巴稳稳地盘在身边,规规矩矩地趴在我的眼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来的,看它的神态是来了很长时间。我头枕在枕头上和它四目相对,彼此都一动不动,就那么僵持着。我坚持不住那么直直地和它对峙,就闭上眼睛使劲地瞅了它一眼。在我睁开眼睛时,太吉木雕似的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但是,我似乎感觉到它的瞳孔在缩小,变成一条更细的线,耳朵微微向后倒去,胡须向上翘起并有些抖动。我又闭上眼睛使劲地瞅了它一眼,我还没有睁开眼睛,脸上就重重地挨了太吉一巴掌。霎时睁开眼睛,就看到太吉只一跃,从窗台上面逃走了,没有一点声响,只留下黑黑的尾巴在空中画了一条弧线。 我生平第一次被动物打了。所有人都嘲弄我,凭地一个五尺高的汉子竟然被猫打了一个嘴巴。尤其是我的老板,他笑得腰都弯了,眼睛里居然流出了眼泪。我无地自容。 之后,我和太吉相遇,它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我,也不惊,也不怕,也不怒,也不躲。倒是我还得细声细语、柔情似水地和它说上几句好话,它的情绪才恢复正常,并用臀部摩擦我的裤脚。 在北风呼啸的严寒冬天,太吉会带领它的子孙到最背风、最朝阳、最暖和的地方休息;炎热的夏天,太吉就会带来它的子孙到即通风又阴凉的地方消暑。 第一次见到猫打架。那是太吉和一只黄色的虎豹纹的外来猫打得难分难解,滚来滚去,悲声连连;从台阶上打到台阶下;再从台阶下打到沟底;再从沟低打到田地里。所有的猫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袖手旁观。最后凭着顽强的战斗精神和超凡的毅力,太吉胜利了!原来那是一只母猫,要加入太吉的队伍,太吉拒绝,双方就打起来了。最后黄色虎斑纹落荒而逃。没有一只母猫成功加入太吉的队伍。而太吉的孩子们有的在成年之后就离开了家,一部分留了下来。 老板家新增加了一只三个月大的中华田园犬,憨态可掬,招人喜爱。小狗不知就里跑到院子里吃盘子里的猫粮,所有的猫们都静静地看着小狗吃自己的食,没有一个上前制止。太吉看不上眼了,几个健步冲了过去,做出要决斗的姿态。先是发出严厉的“呜呜”声,那是警告小狗:猫的粮食,不准你吃!小狗不管那些,只顾吃自己的。太吉一个跃起四只脚挠在小狗的身上,尖锐的牙齿也咬到了小狗的肉里。三个月大的小狗,对于太吉来说就是大象一样的存在。可是,太吉毫无怯意,勇猛地撕咬着,抓挠着。小狗毕竟还小,打不过太吉,便夹着尾巴逃走了。胜利的太吉挺胸抬头,尾巴翘得高高的。 小狗记吃不记打,第二天又来了。在它还没有走到猫食盘边时,太吉叫了一声“喵了个咪”的,院子里的猫们一哄而上,好狗架不住一群猫,小狗被打跑了。太吉在后面泰然自若地看着群猫打狗。 太吉俨然是这里的猫女王,猫粮来了,太吉不到场谁也不敢先吃一口,必须太吉先吃完,其他的猫才能动口。所有的猫事物全是太吉来处理。如果猫相互打架,它就是法官,简单的几声“喵喵”就把问题给解决了;猫为了争抢一个好的位置睡觉,发生了冲突,它又是几声“喵喵”,两下都偃旗息鼓,相安无事;为了挣一口吃的猫们互不相让,太吉只要厉声地“喵喵”,争持的猫们立刻平心静气地和谐相处了。 不是所有的猫都不能加入太吉的队伍,被我们称作“大黑”的一只体魄硕大、气势雄健的黑色公猫,就成功地加入了太吉的队伍。太吉对于大黑含情脉脉、关心备至。和大黑一起散步、一起睡觉,时不时地用臀部去摩擦大黑的身体。用餐的时候,它可以让大黑和它一起,这是其他的猫享受不到的待遇。 喜鹊是我们的好朋友、好邻居,猫们是允许喜鹊偶尔用猫粮打打牙祭的。可是,新来的大黑不知就里,不能容忍喜鹊吃猫粮,就几个扑棱把喜鹊给赶走了。喜鹊也不是好惹的主儿,从来都是和平相处,怎么轮到你来了就不让我们吃!两只喜鹊偏吃不可,又落到猫食盘边,叨起一粒猫粮,抬起头,左右看看,吞下去。再叨起一粒猫粮左右看看,像是在故意挑衅似的。大黑不动声色,悄悄地迈动无声的脚步向毫无警惕的喜鹊靠拢。它把身体压得很低,前肩胛骨都凸起来了,肚子快要触地,尾巴已经拖在地上。抬起一只前脚,身体向前移动一点点。当一只脚落地后,再抬起另一只前脚,身体又往前移动了一点点。就这样在不声不响中,大黑已经来到距离喜鹊只有两米远的地方。此刻,它的两只前脚伸向前方、着地,眼睛死死地盯住吃猫粮的喜鹊。喜鹊怡然自得地仰起脖颈吞噬着猫粮,对当前严峻的形势毫无觉察。大黑瞅准机会,一个跳跃冲向前方,喜鹊大惊,展翅向上飞去,大黑直起身来一跳,两只前爪向上一扑,就抓住一只喜鹊。喜鹊的惊叫声随着一片羽毛一起升向空中。另一只喜鹊则飞到了树上“喳喳”地惊叫,而大黑则叼着它的猎物迈着雄健的步伐,趾高气扬地走了。太吉和所有的猫们都一声不响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喜鹊凄惨的叫声招来了一大群同伴,在榆树林里“喳喳”的叫个不停。 下午,我听到榆树林里的喜鹊“喳喳”的叫声尤其多、杂、瘆,好奇心促使我来到院子里,朝着喜鹊的叫声方向观望。榆树林中的喜鹊聚集了有几十只,都站在一棵树上,向下伸着脖颈“喳喳”地叫,它们要做什么?我开始注意大榆树的下面,大黑在目视前方,亦如它逮喜鹊的动作一样,警惕着慢慢地向前蠕动。不知道它的前面是什么,也不知道它要干什么。总之,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树上喜鹊的异常举动毫不知情。喜鹊叫着叫着扑棱棱地铺天盖地地俯冲下来,目标就是大黑。惨了,大黑被这群喜鹊大军用喙啄、用爪抓、用翅膀打,搞得大黑在地上滚来滚去,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只得发出哀嚎以求救兵。 这边,太吉听到了呼救声,就知道大黑有难,便展示了猫女王的权威,“喵了个咪”的一声招呼,所有的御林猫一拥而上,跟着猫女王冲了出去!冲到了大黑的战场,便开始与喜鹊搏斗起来。霎时,喜鹊的羽毛四处飞扬,“啪啪啪”喜鹊拍着翅膀都飞到了树上。战斗结束,大黑得以获救。 猫是可以上树的,但是,在树上,猫是逮不到喜鹊的。所以,御林猫把喜鹊打到树上,就是胜利! 此后的三个多月的时间里,这种战斗每天都要发生几次。有时候发生在榆树林里,有时候发生在樱桃园里。总之,大黑所到之处就是喜鹊与御林猫的战场。直逼得大黑不敢出院,喜鹊也不敢到院子里来挑衅,敌对的双方暂时隔空僵持着。 不知从何时起,大黑已经可以自由地外出了,无论是榆树林还是樱桃园都有它的影子。喜鹊们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不再以大黑为敌。究竟双方是怎么签订了和解的条约无从知晓。 酿酒是需要稻壳来酥松酒醅的,我把新进的稻壳储存在一个单间的仓库里,门关得紧紧的以防止可能有耗子的侵入(尽管院子里有猫,耗子还是有的)。岂不知耗子是无孔不入的,结果稻壳堆里进驻了耗子,并安了家,还繁殖了后代。我把太吉放进仓库里,跟随太吉进来的是包括大黑等一大批猫。太吉一进来就一头钻到稻壳里,几个鹞子翻身,就把一窝还没长毛的小耗子给翻了出来。它一口咬住一个肉肉的小耗子,而大黑叼起一个小耗子就跑到干净的地方吃了起来,其余的猫有的叼起小耗子就四处张望,有的还在稻壳里翻找。太吉用前爪在稻壳里又掏出一个小耗子,它用嘴上叼住的小耗子摁住刚掏出的小耗子,把它咬进嘴里;再用同样的办法叼住第三个小耗子。这时,太吉抬起头来向四周张望,选择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慢慢地享用它的美味。 打这以后,仓库的门也不关了。太吉领着她的御林猫一直在仓库里出出进进,大耗子、小耗子也不知道逮了多少。总之,稻壳里的耗子不见了。 明媚的阳光洒给大地洒下一片金黄,院子里是金光灿烂,喜鹊在枝头“喳喳”地叫着,小松鼠在院子里窜来窜去,所有的猫都跑到树林子里放飞自我了,只有太吉蹲在墙根眯着眼睛独自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它像与周围的一切隔绝了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动不动。 老板感慨地说:“太吉年龄大了,不能外出闯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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