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游湖
涂老师不紧不慢地蹬着自行车往前行。
今天的涂老师可不象以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匆匆也不为别的什么,只为早去早办完事,早些回家,早些吃完早饭,早些去学校,不致于迟到。迟到了,不说要打迟到挨批评,上课时,还会得一堂调整心态。
今天的涂老师只为去上街游玩。
此时,阳光照射在身上,已有些火辣,辣得脸皮如刀割样疼痛。好在头上戴了草帽,倒也抵挡了阳光的侵袭。虽有阳光从那缝隙中沁入,可那已是强驽之未,投射在身上,竟是那么的温柔。
一路行来,有认识的连声打招呼。都笑着问候:“涂老师,这闲?”
涂老师也笑着回敬:“闲,闲。”
“涂老师,今天休息?”
涂老师一听,刚想开口解释,旁边另一人即忙解释道:“别个涂老师早退休了。”
那人这才大彻大悟道:“哦,恭喜恭喜。总算熬出头了。不像我们,整天还要为五斗米去奔波。”话语中,已透露出了浓浓的酸味。
另一人也随声附和道:“你能和涂老师比?别个涂老师的头发,根根都是空心,比干有七窍玲珑心,别个涂老师还多一窍哩。”
……
在这一问一答中,涂老师已走出了多远。面上虽仍挂着笑,内心却早已倒海翻了江。
涂老师绕过路中一块石头,待车子平稳后,涂老师这才又得闲,发着心中的不愤。
唉,现在说好,也只能说比以往强了一蔑片。可这一切,都是熬出来的。
想当初,为了教这书,和老伴吵过几多架哟。
其实,话又说回来,也不怪老伴,家里家外,伢儿大小,六七口人,鸡鸭猪一大群,哪一样不要老伴去安抚?涂老师虽也脚勤手快,可那也只在早晚帮衬一下。其它时间,都要老伴一手一脚去做。
涂老师记得清楚,有回期考,大儿子和大姑娘都病了,那天又是抢割早稻。割稻子又不象别的,实打实的工分,一亩下来,一两个呃。老伴说要去割谷,叫涂老师带两个伢去看病。涂老师说要去监考,叫老伴带伢去看病。结果,互不相让,两人都赌气各去干各的去了。
两个伢儿只在家中,躺在床上,闭眼说胡话。
幸亏那天涂老师多了个心眼,待下午一开考,涂老师跟带队校长请了假,火急火燎往家赶。
当涂老师支好车子,冲向房中时,就见两个伢儿躺在地上,翻着白眼。
涂老师伸手一摸,伢们的身上如烙铁,滚烫。涂老师急忙转身,拖起板车,放下两个伢儿,没命地往街上冲。
两个伢儿躺在板车上,随着车子的颠簸,上下不停地起伏。
好在车上有稻草,倒也不致于难受。
其实,即便难受,伢们也都不晓得叫唤了。
都已处在迷糊中了。
等到伢们打上点滴,回头再看涂老师,那稀疏的头发尖上,正在不断地滴着汗水,嘀嗒,嘀嗒,往下落呢。身上的衣裤,哪还有一寸干啦?活象刚从河水里起来一样。
等到涂老师小心地拖着两个伢儿回家时,自家的大门,还是四两铁守卫着。小儿子小姑娘幺姑娘正挤在门边,嘤嘤地哭泣着。幺姑娘已趴在小儿子的怀里睡着了。
此时,夜幕已降临。老伴还未归家。
涂老师见了,竟像个姑娘婆婆,眼雨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心中发恨道:“再也不教这劳什子书了。”
可结果,第二天一早,涂老师忙完早活,吃完早饭,依然骑上车子去了学校。
多年后,涂老师与年青老师谈家常,说到了这一节,都还唏嘘不已。
有年青老师问:“您为什么还要教呢?”
涂老师想了下,笑道:“命贱!”见年青老师仍一脸的茫然,涂老师又自嘲道:“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吧?”说完,面上露出苦色。可那双昏浊的眼中,竟射出几丝坚毅的光芒。
这就是我们的民办教师!
所以,多年后,有个年青老师因家庭原因,离开了教师这个行当。但他的心里,却依然挂系着讲台!
涂老师抛开这些思绪,笑一笑,轻声自语道:“咬咬牙,过去了。”
涂老师脚上又用了点劲,快速地朝街上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