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兰 文/去非洲去霜
一
槟榔厂被地头蛇砸了。 采购人员挨了打,全厂瘫痪。
九二年春节刚过,老鲁从海南打来电话说:“我们公司的槟榔厂,在招个厂长,你想不想来?” 我问:“有么要求?待遇么样?” 老鲁在那头说:“要求个屁,你是学管理专业的,都是你懂的。待遇是底薪500,包吃住,年底有分红。” 我认为这是个机遇,总比现在强。莫看我现在是坐机关,月薪116元。每天的工作就是把一层楼各个科室的热水瓶灌满,再去看报纸,一天就打发了,废了四年时间,读个企业管理专业,等到毕业了,做梦都想有个企业,能让我去施展才华,呸!想得太美了!
我毫不犹豫地办了停薪留职,去了海南。 一踏上海南岛,我就有了一种到达异域的兴狂感觉。那海风,椰树,渔帆,燕鸥,碧蓝的天空,辽阔的大海,。这一切,荡起了我心中的兴奋。 我顿时热血满怀,连呼吸都格外通畅。我面对着大海,疯狂地憧憬着:这就是我梦寐拚搏的地方,我有的是青春,我赌得起明天。
招聘的公司在海口,在海秀大道上的一个写字楼内。老板是个与我同龄的年轻人,他看过我的所有证件后,满意地说:“不错,公司就需要你这种人才。槟榔厂在万宁县兴隆华侨农场内,条件比较差,你愿不愿去?” “愿意!”这么好的差事,我还能挑肥捡瘦吗?我感激都来不赢呢。 老板吩咐女秘书:“把鲁部长叫来。” 老鲁来了,他在公司贸易部当部长,他一见我,非常惊奇,说:“噫,你……”他话声未落,马上醒悟到什么似的。对老板说:“老板,有什么事?” 刚才老鲁表现出的惊奇,似乎被老板察觉,老板问老鲁:“你认识他?”老鲁慌忙回答:“不,不认识。这位是?”老板向老鲁介绍我说:“人才,刚招来的,槟榔厂的厂长。” 老鲁走过来,用力地握住我的手,说:“我姓鲁,欢迎加入我们公司。”我暗骂:狗东西,装什么装?十年前我就知道你姓鲁。 老板说:“把你手上的工作放一放,去槟榔厂帮一个星期的忙。协助新厂长,把恢复工作抓紧些,下午就动身。” 我问:“是工厂停工吗?” 老板说:“在路上鲁部长会告诉你的。”
二
我俩乘坐去三亚的大巴,它途经兴隆。 老鲁介绍说,公司老板是学历史的,不懂经营,他给公司立了一条规定,就是一律不许任用亲戚,熟人。老板害怕亲戚熟人在下面结党,结党的后果,必然营私。什么逻辑? 槟榔厂是去年建成的,效益好,赚钱多,生产的干果在长沙供不应求,春节前,被当地一伙人砸了,采购人员进山去收购槟榔,人也被打了,报警都没用,那么大的五指山,找鬼去。那伙人放话说,下次见到槟榔厂的人,就拖进山里去,让他回不来。所以,公司要找个新厂长去把工厂的恢复生产抓起来。
我听着听着,有点毛骨耸然的味道,后背凉丝丝的感觉,就说:“原来是这样啊,大哥,你当我是西部游侠,能惩恶除霸?你这不是坑我吗?我不干了,我要下车。” 老鲁按住我,安慰地说:“我俩去试一下,死不了人的,听说,厂里的员工都是些年轻的姑娘,蛮漂亮,是些从印尼,马来回来的华侨后代。” 我想了想,大老远的,从武汉跑到海南岛,难道就被老鲁的一席话吓得调转了头,要是让亲戚朋友知道了,那不嘲笑死我了,脸面有时比生命更重要。
老鲁是我高中同学,毕业后,他去当了兵,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他转业后,我们一直保持着通讯。他知道我在单位混得郁闷,所以,他也是想帮我跳出苦恼的环境。
车到兴隆,停在一个三岔路口旁,我俩下车。老鲁说:“顺右边的路,直走就是。” 一条黄土路,坑坑坎坎,大风一吹,黄尘迎面扑来。 土路的两旁,生长着一片高大的椰子树,树上挂满椰子,椰叶在大风中摇曳,似乎跟我打着招呼,叶缝间,筛下的点点阳光,仿佛给我洒上一路礼花。 老鲁惊呼喊道:“当心!”就听到身后,“咚!”一声轰响。我回头看时,只见一颗足球大的椰子在地上滚动。“他奶奶的,这要是砸到头上,那还有命?”我人未到工厂,老天爷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三
工厂座落在“万宁县兴隆镇华侨农场”内。 一眼望去,一栋二千平米的高大宽阔的红砖厂房,耸立在茂密的热带树林间,它背靠挺拔葱郁的五指山脚。农场内都是柏油马路,纵横交错,遮映在浓密的树叶下。 厂房南面是块高地,座落着一排排白色的平房,整齐又干净,那是华侨农场的宿舍区。居住着从印尼,越南归国的华侨及家属。
我走到工厂门前,望见厂房内一团糟蹋,烘烤槟榔用的一排灶台,被人砸垮,满地上都是散落的槟榔干。一个老头蹲在墙脚,正抽着竹筒水烟。 老头看见我和老鲁,起身问:“都放暇了,你找哪位?” 老鲁说:“我们是公司派来的。”指指我,又说:“这是新来的厂长。” 老头听了,愣住一会,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老鲁:“你说什么?” 老鲁提高音量,吼道:“他是公司派来的厂长!”老头这下听明白了,眼里闪动着泪花,扔掉竹筒烟,跑开了。 我与老鲁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下一步将发生什么?
望着空荡而又零七八碎的厂房内部,我心里盘算,如何入手,如何能让工厂快速恢复生产。突然,从农场宿舍区,冲出一群姑娘,向工厂跑来。 有人在喊:“玉米,快点!” “老余头,厂长在哪里?” 哗啦啦,一下子跑出二十多个姑娘,跑到厂门房前的棕榈树旁,停住脚步,都站在那边,惊奇地看着我和老鲁。像看稀有物种似的,看就看呗,她们还在议论:“高个是厂长吧?”老鲁比我高。 一个背着孩子的少妇,名字叫春,嘴快,她说:“那个长得帅的,一看就知道是厂长。”我年轻时,还真有些英俊。姑娘们隔着树,问道:“你们是海口公司派来的吗?” 面对众多美丽的姑娘,我当仁不让,抢着答道:“是的,我是新来的厂长。” 姑娘们顿时欢呼起来:“我们有厂长了!我们有工作了!” 哦!我此时明白了,原来她们是槟榔厂的员工,她们靠有工作,领工资,能养活自己与孩子,而不向丈夫伸手,感到欣慰,感到自豪。 看到欢天喜地的姑娘们,一股心酸的热泪,润红了我的眼眶。我暗暗发誓:老子就是死,也要象个爷们,把槟榔厂搞活。你地头蛇也是人,老子不要命时,比谁都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