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山水

何炳阳

一    身   山   水

文／何炳阳

1
要么上山
要么下湖
住在菜市场中
人逃不脱生活
为人准备的
萝卜打坐一地
鱼肉血腥一盆

王家铺      一条
簸箕街
东南高西北低
簸着山     簸着水
簸着这方山水
前世和今生

先是围着街走
熟人一多
难得给生活抽丝
后是围着镇外
菜地藕田茶园
打开    被市声
跻老的自己

2
与山撞了个
满山谷的
幽静和鸟虫之鸣
才知我们是山
放走的千山万水

与水齐了个腰
方明白我们
离清透的那个自己
太久太久了
以至羡慕那些
在水的水草
上岸的大鱼小鱼

在沼山这一带
出没和生活
我真不愿让自己
见到了自己

3
上山打过柴
那柴长成云朵
云儿飘到哪儿
没有故乡的水解渴

下水捉过鱼
那鱼在身上
除了思念
都是罪过
我也是上了岸的鱼
父亲坟前那块空地
越看越像一块枮板

从家乡借走的
山水和过往
那是一笔
思念和乡愁
欠下的苦债

把他乡生活成家乡
已近四十年华
回到出生之地
在山水面前
却成了没家的客

4
在山中了    路还认得
那些叫沼山老屋岭
牛皮山乌龟山的山
回头在我身上
长成了老年斑

回到水边了
梁子湖不敢下水
一条船笑我
不如一片落叶
红得有劲
百十条船笑我
回到人满为患的都市
不及一条上岸的鱼
死得更有血性

水龙头喷出
一身体温的湖
让我与湖鲜们撞见
它们笑我的血是咸的
是背叛了大海
和盐水的另一种鱼

人世也是一条河
上得了岸的
衣衫成叶      汗血如经
脚下这条船
动与不动
苍老是岸   死如新生

5
公抱孙水库
山叫爷爷
水叫孙儿孙女么

一库山水
孙儿孙女一样水嫩
水放干了
风景去远方
随着雨水还可以回

那些出外打工
回来过年的亲人
年是另一座水库
还有红喜字白喜字
是一瓢     让他们
在乡土面前
噗出头来的山水

有哭有笑的
还有那些
谢过的花    在开
落过的叶    在芽

水库后头
有村   有寨
寨主是一位女同学
她烧的菜是铜锣
锣一响     四面
来听闻乡野的人
多像与自己对抗之后
来向山水和本性
昭安的败将

寨主是作家两个儿子
发表到加州去了
她把武大樱花路
搬到家乡来做寨名
网的小鱼喂鸡
下的蛋让蛇吃

人只有把自己
还给了山水
山水在人的身上
活得山水那样心安

难怪寨主柯爱琼说
心中有了一方山水
还在乎那些倒碎山水
砌成的那些书么

6
现在我已抵达
沼山开与合的
更幽更高处

所有树木不是人
费其笔墨纸砚
画出的     那种
虚拟之中的
轻与薄

叶子由红及绿
苔藓由滑及草
没有    哪一首歌
装得下一山
天籁地籁之间
那些脚印
带走的炊烟

山四周人家
不再打柴烧饭
沼山四周的山
在我身上
活出了他们的本性

7
每回上山下湖
回到镇上
一闻到车声灰尘
人就想吐

在山水之间
换洗过的脏腑
替那些山水
呕出他们的乡愁

那些腾空了人
站成人壳子的村庄
时不时的   往一个
早已不属于他们的我
拼命长着
在都市中苟且或偏安
我是一个有砖有瓦的人

城里的房盒子
越长越像
远方的山水
长过来的墓碑

在一个丢了
碑文的世上活着
在梦中我追问自己
何处有一身山水
与我换身而活

2017-12-11凌晨于咸宁桂花城

yuemanshan

何老师佳作连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