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我们呢之间呢还能称得上是同志吗?你呢已经是地主阶级的保护伞,是和地主阶级穿一条裤子、一个呢鼻孔出气的人,是呢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呢对象!广大呢人民群众呢是不能饶恕你的!按照呢伟大领袖的教导呢,你呢保护了不拿枪的阶级敌人,你呢就是阶级敌人,我们必须把你呢打倒在地,再呢踏上一万只脚,让你呢永世不得翻身!”他欠了欠身体,“改呢过?你呢说得轻巧。阶级敌人呢只有被打倒,岂有呢他自己放下屠刀,立地呢成佛之理!现成的地主呢在你家,你呢供养他二十年零九个月,还搭上呢两个女儿。现在呢说改,怎么个呢改法?你还改得呢过来吗?”江尚风这下子可是觉得抓到了问题的要害,他的关于阶级敌人和不拿枪的阶级敌人的半生不熟的理论,着实吓倒了昔日的地主管家。这个管家本来就在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之间就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在这个问题上,他是个大糊涂虫。面对一个政治糊涂虫,显示一下领导的威风再容易不过。他的领导才干,在一个没有政治头脑的糊涂虫面前,表现出了极大的风采。
“我糊涂,我有罪。”他在重复先前无数次重复的话。
老林在极短的时间里,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进行他的讯问,他让地主管家向在座的人讲述一下提取黄金的经过。以期从中发现有用的线索,这个管家的文章还蛮深奥的嘛。
管家在悔恨的情态下,讲述了他一般的取钱过程。老林不动声色地听着,两只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管家的眼睛,一次也没打断他的叙述,他要在这结结巴巴的叙述中,再找到一些可疑的线索,或者有价值的线索。
小程在认真地做记录,他的手腕已经酸痛了,不时地抬起右手,在空中摇晃几下,再写。麻姜和民兵连长像是在听评书一样,瞪着好奇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讲述者。
昔日地主管家这时所讲的故事,无非是按图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到某座高楼的楼顶或者烟囱或者锅炉房的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上,找准位置,打掉或者撬开砖头,从里面取出黄金,再把砖头给塞进去。之后,再悄悄地到银行卖掉,等等。
所有人听了就是一个没有多少悬念,也没有多少精彩的故事而已。
可是,老林却提出了他的疑问:“陈永利应该有老婆孩子吧?”
“……是……的。”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昔日地主管家拉长了语调,他的内心已经开始慌乱。虽然他的手是扶在前额上,在两盏煤油灯的光照下,也能看出他的眼皮动了几下,那应该是眼珠子又转了几转。这让老林清楚地意识到,昔日地主管家心里一定怀有鬼胎。
“你提取黄金变卖以后,都用在了什么地方?”老林开始继续他的下一个话题。
“用在……我家……的生活上了……。”地主管家说话更加结巴了,他的手继续扶住前额。现在,他是怕他的头掉下去,还是借此挡住他的脸,不让人看出他的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互助组的几年里,你家全部收入加起来,就算不支出,也盖不起那座大瓦房。进入高级社和人民公社以后,你家的收支基本能保持平衡,或者有收不抵支的可能;从你家人平常的衣着和家庭用具上看,仅仅是略好一点而已,说明你家生活支出基本是靠农业生产的收入。在这种情况下,你再把黄金变现后,可能有极少的一部分,用在弥补你家庭的用度。那么,更多的做什么用度了?说!”老林给他简单地算了一笔清楚帐,这帐算得昔日地主管家心慌意乱地丢了魂儿。
“……”地主管家依然用手扶住额头,一言不发,他的心里已经翻起了激烈的波浪。
“如果你把黄金变现所得以自己的名义存入了银行,那就对了。那是地主阶级剥削农民的血汗,是要归还政府的!”
老林说的话,相信地主管家不会听不明白,那是说:要是你给存进了银行,就安全了。冻结你的存款后,上缴国库。
“……”昔日地主管家还是一言不发,依然用手支住额头,怕头掉到地上。
老林心里有了底,又触痛了眼前这个人的要害处!他甚至已经断定:张忠温一定与陈永利的家庭有某种瓜葛。
群专江主任实在是憋不住了,说:
“伟呢大领袖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力,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力的行动!”他已经拿出看家本领,在背诵领袖的语录时没说出一个“呢”字,而是在那个地方停顿了一下。他在帮老林的忙,“亚柱呢,我看呢还是把皮带拿来吧,不给他呢点厉害尝尝,他呢是不会交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