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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藏地主的管家 第三十四章 批斗会变成公判大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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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22 20:59: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下乡青年 于 2022-8-22 21:07 编辑

      “将反革命分子张忠温和他的帮凶押上台来!”
       听到台上要把反革命分子和他的帮凶押上台去,与会的社员和那些看热闹的小孩子都自觉地闪开了一条缝,让批斗的对象迈着颤抖的步子鱼贯走过这条威严的缝隙,走向批斗他们的台子。再踩着台子旁边的凳子,被别人拽着胳膊踉踉跄跄地拖到台上。
       这一伙主犯和帮凶被拖到台上后,几个身背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民兵,也跟着跳到了台上,把在批斗的对象摆成一字形,站在台子的前面。再把他们的头一一地给按了下去,让他们低下那耻辱的头。其实即使不按下他们的头,这一伙人,一个也没抬起头来。或许他们本就知道自己是属于耻辱那一类的,头自然不必抬起来。偏偏有人递上大牌子,民兵们对照牌子上写的字,把牌子对号入座戴在弯腰低头的人的头上。那些牌子一定是木板钉的,糊上一层白纸,再写上黑色的字。有的用麻绳、有的用铁丝系着,以便于挂到脖子上去。
       台下的与会者都清楚地看到,张忠温垂在前面快要触到台面的大牌子上写的罪名是:反革命窝藏犯;其余的大牌子上写的是:反革命的帮凶。
       一个民兵不知什么时候跳下了台,一只手提着个水桶,一只手提着一把椅子,踩着凳子再来到台上。他先把椅子放在张忠温的身后,捅了张忠温一把,让昔日地主管家站到椅子上,管家真的乖乖地站到椅子上。同样管家需要大大地弯着腰,那牌子就坠在前面。民兵还拽了拽管家前面耷拉的牌子,让他再弯一点儿腰,说明之前他的腰弯度还不够。
     “……广大社员同志们,发生在我们大队里的阶级斗争,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就是过去的地主管家把地主给窝藏起来,这一藏就是二十年零九个月。这是多么尖锐、多么残酷的阶级斗争呀!就发生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我们要是不在这次阶级斗争中取得完全的胜利,那么,我们就要回到旧社会去,再受二遍苦,再遭二茬罪。现在批判现行反革命分子张忠温大会开始!第一个发言是……。”
   第一个发言的是村民代表赤脚医生――是胡亚柱指定的代表,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她挪动着粗短的身材,像一个陶缸一样滚到扩音器前。从膝盖和后腚上带有补丁的裤子的兜里掏出折叠的纸,展开。
民兵连长则退后,让开桌前给发言者。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赤脚医生在她的粗短的身体的上方发出了响亮的时代声音,伟大领袖这句名对,是时下会议发言――最走红的开场白,没一个会议发言者对着稿念的第一句不是这幅名联的。
       开批斗大会是胡亚柱的拿手好戏,他知道开会是要发言的,发言就得有发言稿。发言稿谁来写呀?东风大队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一个能写出发言稿的人呀。他胡亚柱有的是办法,打电话请公社里的因造反而冲上来的文书写一个,不就完了嘛!那些冲上来的文书们每每乐于此道,有这样显示一下他们与众不同的文笔的机会,他们岂能轻易错过。
   赤脚医生不能写稿,对着稿念还是满有抑扬顿挫的。她的发言精神饱满,感情奔放。她数说了伟大领袖领导我们穷苦人们,夺取政权,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不容易;数说了我们因之而过上的幸福生活;并说,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被压迫人民没有得到解放;我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不能忘记了他们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说,现在世界上的“帝、修、反”都在仇视我们的无产阶级专政,我们要擦亮眼睛、磨亮刀枪,时刻准备与“帝、修、反”浴血奋战。她铿锵有力地大声喊道:我们一定要实行伟大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义务――解放全世界的被压迫的人民!
       发言的大帽已经讲完,下面是对昔日地主管家窝藏地主的批判,她历声揭露地主管家对地主的保护和照顾;如何丧失了一个受压迫者的阶级性,和地主穿一条腿裤子;如何站在地主的立场上,为颠覆无产阶级专政而养精畜锐;如何没有觉悟;如何丧失阶级性;等等。
       最后,她号召广大社员,擦亮眼睛,分清敌我,站到革命路线上来,保卫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保卫伟大的领袖人身安全。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她用领袖的词句,形容那些想颠覆无产阶级专政的跳梁小丑们。他们的痴心妄想,就向蚂蚁要把大树给搬倒一样的可笑。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她用伟大领袖的诗句作了雄壮的结尾。
     “打倒万恶的旧社会!”突然一个民兵带头喊起了响亮的口号,他紧握拳头的胳膊猛地刺向天空。
       临时聚集起来的村民们都跟着高声呼喊口号,并齐齐地把紧握的拳头刺向天空。
     “打倒大地主陈永利!”
     “我们一定要把无产阶级革命进行到底!”
     “无产阶级革命万岁!”
       震天动地的口号声告一段落,民兵连长走到赤脚医生腾出来的地方,对着话筒大喊:
      “下面由三治群众专政指挥部主任,江尚风同志讲话。大家欢迎!”说完就带头鼓起掌来。并且,边鼓掌边后退。以便让发言者站到桌子的前面。
       台下有了稀稀拉拉的鼓掌声,除了刚才众人喊口号以外,这是开会以来的第一次台上和台下互动。平鸽们倒是掌声特别响亮,他们甚至已经判断出:有热闹看了。
       麻姜走向民兵连长倒出来的位置。他站在桌子前面,使劲地吸了一口握手牌,然后把烟屁股扔到台下,长长地喷出烟雾来:
     “广大社员呢――同志们!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有错误就得批判,有毒草就要进行斗争。”台下的人看见他用一只手在嘴角上摸了一下,那是他以为手里有香烟屁股,可是没有。接下来,他发出了许多的“呢”音来,和民兵连长说得也差不多一样的话。
       村民们不愿意听这种空空洞洞的、干巴巴的讲话,开始小小地骚动起来,小声的议论,也渐渐变得大声地说话了。麻姜已经看到社员们并不买他的帐,就怀着极大的信心,放出一个惊天的新闻,来提高社员们的注意力:
     “……今天呢,我呢要向广大的社员同志们呢通报一个最新消息,也是呢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我们呢这位昔日的地主管家呢还金屋藏娇,不仅呢窝藏着地主,还把地主的小老婆占为己有,在呢沈阳还建立了一个家呢外家。
       这可是真的惊天的新闻!台上和台处都在“嗡嗡”地议论,一向老实巴叽的张忠温,竟还能干出这样桃色的花花事儿!居然还能把地主的小老婆纳为己有!张忠温这下子可有点弦乎。就在人们的议论正起劲的时候,又一条惊天的新闻被麻姜给暴出来了:
     “……他呢,还和地主的小老婆生了一个儿子,……。”
       台上的张家老太婆瘫倒了,又被民兵给架起了。
       人们用更大的声音在议论,表面上一向忠诚老实的张忠温居然创造出如此艳丽的奇迹来。
       忽而,台下的人急剧地骚动了一下,那些平鸽们也在对着张忠温胸前的大牌子比比划划、指指点点,把台上的人搞懵了:怎么回事?一个民兵从张忠温的后面转到前面,看了一眼那牌子。原来,地主管家的牌子是用细细的铁丝挂在脖子上。现在那铁丝已经嵌进脖子后面的肉里去了,渗出来的血,顺着铁丝流淌到牌子上。雪白的牌子淋上鲜红的血,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大家呢知道吗?他呢的两个女儿为呢什么不结婚吗?”群专主任这句话可是吊起了台下的胃口,人们都张大了嘴,不出声,好奇地等待下文。
     “他呢两个女儿给呢地主做了小老婆。……所呢以不出嫁了。”
       台下骚动持续且几近于沸腾:张家的女儿不出嫁,原来是暗中有人了,且是俩人一夫。
麻姜对张忠温家外家和私生子的事情以及女儿的事情大大地“呢呢”了一阵子,“呢呢”完他的兴趣后说:“……阶级斗争呢,就在我们呢的身边。阶级敌人呢不想我们有好日子呢过,我们呢现在就不让他们呢有好日子过。我们要拿出呢最有效的手段,来惩治呢这些妄图颠覆无产阶级专政的呢阶级敌人。”麻姜旁若无人地讲着他自己的“呢”字。
       最让在场的村民意想不到的是,他在讲到尽兴时,居然得意忘形地作出了最后的判决:
     “……现在我呢宣布:判处呢现行反革命犯张忠温呢死刑……!”
       话一出口,台上台下一片哗然,都在惊讶:这就把一个人宣布死刑了吗?
       麻姜似乎觉得“判处”有些不妥,但,又不能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也许他知道此时不可能把昔日的地主管家给枪毙了,就为自己打了圆场,“……这要等呢秋后呢再执行。”他总算为自己不具备权力的行为而自圆其说了。
   那个小脚老太婆可能是听到了“枪毙”两个字,又“扑通”一声瘫在了台上,民兵从后面过来企图扶着她,让她站起来。但是,她站不起来了,没办法也只好让她就那样瘫在那里。一个民兵倒是把她的大牌子给动了一动,让写着字的一面朝向下面广大的社员群众。
       麻姜主任也许觉得自己的话说过了头,就简简单单地结束了他的“呢”字讲演。闭上了嘴,一边把手伸向裤兜里掏他的握手牌,一边向后退去。
       民兵连长冲到桌子前,大声地喊:
     “现在让我们齐声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接着他就用那特殊的嗓子音起了一个头,台上台下的人一齐唱了起来: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
       这首歌是当前任何会议结束时必唱的歌,不唱这首歌,似乎会议就不能结束。很快,参差不齐的歌声结束了。
     “现在,对现行反革命犯和他的帮凶游街开始。”这一切都是胡亚柱的拿手好戏。
       不用说,批斗大会结束了。要说是批斗大会行,说是公判大会也行。麻姜毕竟作出了宣判嘛。
       村民们散开了,仨仨俩俩地边议论边往家走,他们不愿意再趟这股热闹的混水,游斗戴着牌子的人,有什么好看的。那些平鸽们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知道要看的热闹就要开始了。一个个跑到大队部门口,看着民兵们把锣、鼓、镲搬了出来,并把那鼓绑在自行车的后货架上。
     “咚咚――锵!咚咚――锵!”锣鼓已经敲起来了。
       平鸽们则跟在锣鼓的后面,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地看着前面一行人戴着大牌子,两边有民兵提着枪看守着,后面就是敲锣打鼓的人。这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刻,也是他们盼望了好久才得到的快乐时刻,他们要尽情地享受这一难得的快乐时刻。
       游街的队伍就这样开始移动了,胡亚柱就在队伍的一侧,不时地挥舞着胳膊领头喊起了口号。村民们不太注重这个游街的队伍,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不具备什么新意了。不过,还是有村民愿意看一眼昔日和自己一样的身分,今天成了现行反革命和帮凶是个什么落泊的样子。他们也就是看一眼而已。
       队伍向前进发,戴牌子的人都是晃晃荡荡的腿脚不稳,尤其是那个老太婆,她是小脚,走这样路还真是难为她了,没办法,就是再晃荡也得向前走。她是被两个民兵架起来走下台子的,现在还是两个民兵架着她的胳膊才得以晃荡着走。
   昔日地主管家在心里想:要……枪毙我了。唉,我就是自找死路呀!我怕死,我贪财,我害了女儿,到头来还害了自己。唉,我该死,我该死,可我怎么就硬生生地把女儿给害到人不成人、鬼不成鬼的地步呢?唉,我不如早一点死了也就算了,不至于连累她们遭今天的罪。唉,……。
   他越想,就越觉得前面已经没路可走,他不愿意看着老婆和女儿陪着他一起受罪,这都是他作的孽!不如……不如……,他想不如此刻死了,看不到她们娘几个受罪,心里也好受一些。没准儿,他死了,她们还不至于遭罪了呢。他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一边想着……想着,失心疾也不发作。
     “哞――!”那头被牵到大树底下的脾气暴躁的公牛,听到锣鼓声,再看到几个戴着白色牌子的人过来,它来了脾气开始吼叫。
       昔日地主管家清清楚楚听到公牛野蛮的吼叫声,他很熟悉那声音,他知道这是一头体魄雄健而脾气暴躁的黄牛,只有几个社员能治得了它。它……怎么会在这里?他抬起了始终低下的头,睄了一眼牛叫的方向,那头雄健的黄牛就停在大树下,向着他的方向“哞――哞――”的叫着。他与那头黄牛的距离越来越近,……近了……近了。就在他与那黄牛剩下几米远的距离时,他使出平生的气力,一个健步冲出了游街的队伍,将胸前的牌子向上一举,就扑到黄牛的头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倩影从他前面扑到了黄牛的角上。
       那黄牛本来就是脾气暴躁、生性好斗的主儿,找茬儿发威都找不到,这茬口还扑上来了。就势将头一低,再一扬,那个倩影儿便飞上空中三、五米高。当人们反映过来时,已经被摔到五米以外的地方,嘴和鼻子渗出血来,肚子和后背上的两个大洞沽沽地向外冒着带有热猩气的鲜血,腿还抽搐了几下,接着,人就一动也不动。
       众人急看时,却是张家大女儿张春花,已经是直挺挺地侧卧在地上,死了。
       她没有花季的快乐和青春的浪漫,没有同龄人对幸福的追求和对人生理想的规划,只有像一个工具一样,被兽性亢奋白胡子折腾来折腾去地折腾了二十多年。为了家庭的幸福;为了使父亲有药吃而不至于死去;她断送了整个青春。至今事情败露,亦无颜活在世上。昨天,村民们还为她应该是做母亲的中年女人,却是反常态的待字闺中,不免为她惋惜,大好的年华白白地浪费了。今天,村民们才知道,原来她是在私生活的海洋里杨帆畅游的老手,不免对她又鄙异起来:死也就死了,原来是一堆臭肉!
       平鸽们终于看到了热闹,他们远远地看着那摔在地上的人,不敢靠前,也不敢看那头暴躁的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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