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无罪 文/月满山
天上飘着雪花,他走在回家的山路上。 王麦场,心眼活,路子野。这几年在城里承包建筑工程,赚得盆满钵满。 下了出租车,得走五六里山路,才能到家。提起这几里山路,王麦场心里就窝火。想自己空有百万资产,每次回家还要在这条鬼路上作艰难跋涉,不由得嘴里嘟囔:“谁他妈的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黑娃啊——你死的冤啊——” 他一怔,随声望去,只见前面走着一位老年妇女。一手拄拐,一手提篮,走得趔趔趄趄,哭得栖栖遑遑。 看她走得艰难,王麦场加快了脚步,想赶上老人,搀她一把。 听见脚步声来得急,老人猛地车转身,一阵山风吹起白发,险些跌倒在山路上。 “妗子!” “麦……麦场……” 王麦场急忙扶住妗子,一眼瞥见篮子里面的烧纸,大惊:“妗子,你这是……出啥事啦?” “呜——呜——”妗子未语先哭。王麦场知道,舅舅十年前就过世了。妗子去给谁上坟?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他的心头。 “你别急,慢慢说。”山路狭窄,又一地冰雪,他无法让妗子坐下,只好紧紧扶住老人。 “你……你黑娃兄弟……” “黑娃他咋啦?”黑娃是舅舅的独子,因妗子与王麦场的母亲不和,两家十余年了没有来往。十年前,舅舅去世,王麦场赶去送葬。那时,黑娃才七八岁。 “你黑娃兄弟出门打工,叫人给……给打……打死了……” 王麦场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忙问:“为啥?叫谁?” “呜——呜——”妗子又哭。 “你黑娃兄弟……给人家……要工钱……让我以后……靠谁呀……挨千刀的‘王老万’啊……” 王麦场的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站立不稳,眼前全是一片白、白…… “麦场、麦场——你可千万……要挺住呀!妗子还指望你……给黑娃报仇哪!”。王麦场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坏了老人,她惊慌地摇晃着王麦场,哭得更伤心了。 雪,越来越大。山梁上,沟坎里,都被层层冰雪掩埋,包括那些肮脏和罪恶。 王麦场和妗子,雪山中的两个雪人! 王麦场再也没有说一句话,陪妗子在黑娃坟头烧了纸钱,跪到双腿都失去了知觉,才被妗子劝了起来。有什么用呢?能救回黑娃一条命吗? 他把妗子送回家,拿出一万元说:“妗子,这些钱你拿着,先把帐还了。等我把事办完了,就来接你。以后,我就是你黑娃……” 说起黑娃,妗子又哭:“从前都是妗子不好,和你妈弄不成。黑娃啊——” 王麦场再也承受不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爆炸一般,发疯一样冲出门去。 他在坎坷的山路上跑,跌了一跤又一跤。他在风雪中喊:“妗子,我就是那‘王老万’啊——”。 一遍又一遍,他喊,喊得声音嘶哑,眼睛通红。他是白色雪中的白色舞客,今生今世也逃不出这无边无际的苍白。 好恶的雪!下到何时才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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