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做个撮白党 文/去非洲看霜
五月天空,还不是那么燥热,时有小雨飘下。 同学老胡从宁波打来电话,要我赶过去,会几个测字界的名人。下了高铁就被老胡带到天一阁前面的“如家商务酒店”。 客房里已坐了三个人,像是在等我, 这三人,个个温文尔雅,举止谦让,长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我好生奇怪,思忖道,这些肚子里装的是山珍海味?还是宋人的《梅花易数》。 老胡指着一位矮个子说:“他,扬州来的。” 我上前握手,问:“贵姓?” 矮个子笑笑,掏出手机,开打屏,是一张古楼照片,便说:“姓这个。” 大家望着我,张着嘴,哈哈大笑。这不是考验人吗,见面不到半分钟,就摆擂台了?我没笑,稍须静了静头脑,在脑海里迅速搜索,古楼有“高”义,甲骨文里“高”字就是一座古楼形。 “哦,是高先生啊,常听老胡提起过你,‘易学’前辈。” 大家一边笑,一边鼓掌。 老高满意地点点头,说:“厉害!” 这老胡也不知道是在搞什么名堂,当着众人的面又虚吹起来:“见识了吧,老ke是广州莲花山一带响当当的测字高手,他还藏有一套杀手锏,叫古义新绎,常常有香港奥门富婆去串门呢。” 他这一说,好像我是被人包养过似的。 其实,我平日就爱瞎款,帮人看个字,信口开河一番,撮点烟酒,慰劳自己,没想到现在被老胡一吹,竟成了测字大师。
大家相互礼让,一阵寒喧。 一个嘴角蓄有胡须的中年胖子问我:“ke大师,能否测出我的休闲爱好?” 我私下一惊,暗想,大老远的把我叫来,设个鸿门晏,是想让我出丑不成?值得吗? 我连忙心虚地回答:“我,我根本就不是干这行的,也不懂测字算命。”说完,看了老胡一眼。老胡却正用责怪的眼神瞪着我,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又没提前告诉我。 老胡抢着接话:“ke先生就是谦虚,这习惯还没改啦,万仙,你出字吧。” 胡子出了个“澳”字,问休闲时的爱好。 也算奏巧,上次去澳门游玩,我在百度上搜索过“澳”字,还依稀记得个大概,便说:“澳者,水边也。左从水,右从奥,奧乃幽深处,‘澳’字引申义为港湾。想必这位先生不会到港湾幽深的地方去游泳,应该是去钓鱼。” 众人听了,全场惊愕,时空仿佛凝固,顿时客房宁静。有人在想,有人在听,就是不见胡子反馈信息。胡子低下头,掏烟点火,一股青烟从胡子鼻孔喷出。 然后,仰起头,突然一声哀嚎:“老天爷啊,我服了,我从业20年,易经,八卦,六爻,奇门,我样样精通,唯独不精通古字古义的拆解演绎,今天服了,遇到天外高人了,呜,呜呜……”胡子哭了,双腿颤抖,慢慢下沉,仿佛要跪下。 老胡一把扶稳胡子,急忙问:“万仙,怎么了?” “我,没事,激动了些。”
胡子,姓万,人称万仙,七塔寺一带是他的码头。 万仙在七塔寺门前摆摊,给人看相起卦,现在身价千万,家里藏着两部进口豪车。
傍晚时分,万仙请客,邀请大家上“石浦酒楼”,一入大厅,金壁辉煌,人声鼎沸。老胡要了个包间,说是需要安静,便于交流。 在坐的一共5人,同学老胡,扬州老高,七塔寺万仙,我,另一位,是个沉默寡语的人,他的牛腩肚最大,我想,可能他骗的吃喝最多。 我总觉得,测字算命,都是骗人的把戏。 这些人却理直气壮地说,测字是“预测学”, 测字或拆字的过程,就像心理医生,是对求问人的心理诊断与心理疏导,帮助求问人解开心结,调整心态,缓解压力,指点迷津。 我不想听他们诡辩,盼望早些开饭。
在等上菜的当口,问题又来了。 那个沉默寡语的人终于开口了,他指着酒桌上的一包烟,对我说“你能看出我现在是想抽它?还是不想抽它?” 他说着,面无表情,眼光里充满挑衅。 老胡见他问事不友善。赶紧打围,说:“你抽,你抽,我给你点火,行吧。” 扬州老高跟着起哄,想看一下我的笑话。 那人说:“就一个‘把’字,测下今天我想不想抽这烟?” 老胡又打岔,说:“一会就上菜了,留点脑筋等会划拳用吧,咱们聊点轻松的段子。”老胡在为我好,因为这题出得很刁,一但你说他不想抽,他却非要抽,这是圈套,怎么答,都是错。 “行!”我说,我当真要测,主要是想治一治这个刁人。 我点上一支咽,思索着“把”字的古义,停顿片刻,便说: “大家看‘把’字,看似给与,实为索取。其字本义为双手握着,抓位。“把”字拆开,右乃手形,似抓,左乃蛇头,似攻,尚若不抓,必受其伤。我若断你不想抽烟,你內心如蛇毒攻心,与字义相孛,所以,我断你是想抽烟。” 那刁人见我说完,一声不吭,起身就走。老胡见了,急忙追去,并喊:“花总,花总,说错了,大家可以探讨啦,用不着这样吗。” 大家都显得十分尴尬,谁也不想多言。 恰巧菜都上桌了,大家都没动筷子,酒性全无。 这场面,像是在等客,又似在怨人,不知是谁的错。 刁人在余杭开了间测字八卦工作室,在网上给人测字算卦,他心高气傲,又十分好色,人称:花总。
突然,花总又闯进来,手拎一提纸袋,上书:贵州茅台酒。 大家面面相覷,都想看个究竟。 花总把酒放到桌上,来到我面前,双手抱拳,深鞠一躬,垂头说道:“大哥,对不起,小弟陪罪了。” 这行业,还真有点歪江湖正道理。你比他强,他认你大哥。花总本想刁难我,见我解说字理有根有据,你內心降了。 我起身给花总让座,花总不肯,他就在我旁边坐下,并给每人斟满酒,说:“都举起杯,为我大哥接风。” 大家开怀畅饮,一顿酒后,我成了他们心中的大哥。
老胡陪我,回到酒店,二人都有七八分醉。 我问:“老胡啊,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吹牛,混酒喝?” 老胡笑兮兮答道:“牛是我吹的,不假,可酒肉都装进你肚子里了,后面还有重礼,来回路费报销,你亏了么?” “呵呵,我可不想当这个撮白党呢。” “话不能这样说,你是付出了知识的,你真不知道,他们每天在网上网下忽悠着成百上千的人,用一本八卦图,连哪儿发地震都能算出来,那赚的钱,像泼水似的直往家里灌。” “傻子太多,骗子都不够用了”我想起网上的这句话。 “万仙的徒子徒孙中,有瞎子,跛子,农村来的大娘,山里来的大爷,大字不识一个,只要背熟一段八卦口诀,再往大街上一坐,就成了半仙。”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老胡还在愤愤不平地唠叨……
一连三天,吃喝玩乐,由老高,万仙,花总,轮流做东。 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在蹭吃蹭喝蹭玩,心里一点都不踏实。 老胡却乐此不彼,心安理得。
宁波站,站外飘着小雨。 大家拎着大包小包的来给我送行,还多来了几个不认识的人。老胡最后赶到,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送我的礼物。大家都想知道老胡送的是什么,老胡偏不让大家看,用身护着,口里喊:“猜,你们猜,幽字。” 大家见又要测字,都安静了。 一阵忙碌,测来测去,起卦,八字,六爻,周易,连看相也用上了。有猜茶叶的,有猜盐水鸭的,有猜粽子的等等。 老胡就是摇头,继续不让看,直往我手上揣。 有人拦住了,要我猜,我知道是麻花,宁波人叫油赞子,因为有次我给老胡说,宁波的海苔麻花下酒好,回去时带点,老胡当时就表示叫我不要买,他送我正宗的油赞子。 上车时间到了,我也不想无聊的扯下了,便说:“是油赞子。” 众人打开袋子,一看,果然是。又要我讲测字过程。否则,不让上车。 候车室喇叭里传来:G**车次,马上停止检票了。 我觉得有些烦人,送个麻花,还搞这么多鬼名堂,又怕耽误了上车的时间,就说:“这个幽,外面的‘山’字,看上去像个提袋,里面的二个‘糹’字,像麻花,所以,就猜袋里装的是麻花。” 一个幽字,又引起一阵骚动,有人夸我:“这才是真大师,复杂的字形,简化测。”
我挥手与众人告别,大家一涌而上,大包小袋塞满我一身,连脖子上也挂了两瓶五粮液,众人齐声喊:“大师,十一见!一路保重!” 高铁启动了,窗外,雨丝挂满车窗。 望着脚边的一堆礼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撮白党。
2018.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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