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下乡青年 于 2022-7-8 22:17 编辑
烈日当空,大气如火;崎岖的山村小道,蜿蜒向前伸长;小路两侧的庄稼和野草一片碧绿;蜻蜓和蝴蝶在漫漫地起舞;蝈蝈藏在矮小的山枣树里,领衔草丛里的合唱团;远处树林里飘来知了尖尖的鸣叫;徐徐的小风夹带着盛夏的热气轻轻地吹来,像掀起一阵滚滚的热浪,把整个山野烘烤得令人窒息。 冷秋菊一边在山间小路上行走,一边漫无目标地浏览山野的美景,并欣赏着草丛里的大合唱。 她左手拎着镰刀,右手提着先前那个装杏梅的小篮子。这是她从娘家回来往婆家走,篮子里装的是从娘家带回的咸鸭蛋。是娘家还礼的物品。当地的民风是有来有往,所以你给我一篮子杏,我就给你一篮子咸鸭蛋。 进入了几十米长的玉米地里的横垅小道,小道被路人踩得光滑而凸起,那凸起是随着玉米地的垅而形成的。正常的人稍微大一点跨步,就能跨过两个光滑的凸起;如果一脚踩一个凸起,步子就有些小了。 小道两边粗壮碧绿的玉米向两边伸长着细窄的叶子,植株已经高过她的头顶。抬头,可以透过玉米叶子遮挡的上方窄窄的空间,看到湛蓝的天空。那天空像是在下火,把玉米叶子烤得稍稍地有些卷起。两侧玉米的叶子有的已经被路人折断,没有折断的叶片的毛边,像小锯条一样,拉着她露在短袖衫外面的胳膊,给她以火辣辣的感觉。地面所反射的热量,使她有置身于蒸笼里一样。为了使自己早一点离开这个蒸笼,加快了脚步的移动。这又使她周身的热量在快速地增加,越发燥热起来,就越发快速地走。那横垅小道的宽度恰到好处地折磨着她的步幅一一迈大步也不是,迈小步也不是。心里急着要快走,实际却快不得。步幅小而乱,心情是烦而燥。 真的有一袭小风从上面透过玉米叶子织就的网渗了进来,玉米地里有“沙――沙――”的响声。 她的头无形中“刷”的一下大了起来,有麻沙沙的感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突然,隐约的“欻欻”声,提起了她第六感官的神经。她一时还判断不出来声音来自哪个方向。但是脑袋却突然无形地增大,浑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周身的皮肤像是被冷风吹过一样泛起了紧紧的鸡皮疙瘩,脚步不禁又加快了许多,其实是乱了许多。 前方的远处传来“欻欻”的响声越来越大,她的长发几乎要立了起来,又加快了脚步的频率。 一片恼人的玉米叶子档在眼前,她用手推开,脚步也不慢下来。就在那片玉米叶子离开她的眼前的一刹那,她看到前方,一个穿着蓝衣服的白发、白胡子老头举着一把一尺多长明晃晃的尖刀,径直向她奔过来。以前她见到的明晃晃的刀都是对着绑在案子上的肥猪去的,还得把自己的眼睛给捂上。此时的刀是奔自己来的,立刻,眼发直,腿发软,脑发木,几近要瘫倒于地。那把明晃晃的尖刀在离她有一米远时,她大叫了一声“妈呀”,便本能的转身向后跑去。也不松开手里的东西,手里的镰刀机械的前后摆动;另一只手里的篮子同样地前后摆动。也不管那些玉米叶子是档在眼前还是拉在胳膊上,只顾着沿小路向来时的方向飞奔。篮子里的咸鸭蛋,不住地掉出来,摔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她几乎听到了后脑勺传来的喘气声音,似乎感觉到明晃晃的刀尖已经触到了她的后背,心想:“完了。”那把刀就要穿过她的后心,她就要成为案板子上的肥猪,就要告别这个世界。……突然伴随玉米折断的声音,一个重物沉沉地摔在地上,后面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顾不上了,只有没命地逃跑。年青人情急时快跑的特点是:迅速、敏捷、利落、目不斜视、一往直前。所以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出了玉米地;再后来就跑到娘家的村头;再后来她就哇哇大哭地逃回了娘家的院子里。 她随手把镰刀和篮子丢掉,大声哭喊,脸色苍白,头发散乱,浑身透湿,胸前骤烈地起伏,上气不接下气,一头扑到在葡萄架下歇凉的母亲怀里,母亲大惊失色,让她这一扑,坐在那里一个趔趄,差一点儿倒在地上。 许久,她才像一个被老虎追逐的小鹿,找到了安全的避难所一样,情绪有了些许的稳定,只是哭,却说不出话来。老母亲的心就提在嗓子眼处,放不下一寸来。又过了许久,哭声渐弱,情绪略有稳定,但却依然说不出话来。 邻居家里的小孩已然到地里喊来了父亲和二哥,一家人进得屋内,各自找位置坐定。 见到了父亲和哥哥,情绪比起先前来更加稳定,但,依然在啜泣。一家人在一起,有安全感,也还是说不出成句的话。这倒让全家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却也拿她没有办法,把不准发生了什么事。焦急中尽是安慰的话,只能是好言相劝。用吊起来的心,在等待着一棵受伤的心的平静。 当因哭泣而颤抖的身子,渐渐地平稳下来后,先是断断续续,接下来竟能说出成句的话来了。 …… “什么狐仙,一派胡说!”听了她的叙述,二哥首先发表了意见。 “狐仙?狐仙可惹不起呀!”母亲急了,她坚信狐仙的法术,对狐仙可不能越雷池一步。 “你确信早晨厢房里的白胡子和玉米地里的是一个人吗?”父亲以一个饱经风霜的农民姿态,开始分析女儿的遭遇。在这个风云变幻莫测的时代,任何人遇事都是要动动脑筋的。 “嗯,肯定是一个人。”她本来对狐仙说法就心存疑虑,认为那是一个真正的人。 接着父亲开始分析她婆婆家的奇怪现象。二哥要拿把菜刀到玉米地里去寻找白胡子,被母亲强硬地拽住,惹了狐仙可不是好玩的。 玉米地里小道上的遭遇,惊吓得冷秋菊魂飞魄散,讲完了她的故事就呆坐在那里,没了主意。母亲极力地安慰女儿,对狐仙不能失敬。回婆家,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安顿下来,在家里住上一宿吧,压压惊,养养神,明天再由哥哥送走。 第二天上午,老娘就是不让女儿走,说昨天的惊吓还是需要调养的,下午走吧。命令她二哥把大哥叫回来,其意是一块儿送妹妹回婆家。 父亲以淳朴的农民超常的智慧分析了当前的情况,并对女儿千叮咛,万嘱咐,使女儿的胆子稍稍的大了一些。 下午,还是昨天的那个时间,两个哥哥护送着妹妹向村外走去,每人手里都拿了一把镰刀。妹妹手上提的篮子里,又装了一些咸鸭蛋。天气还是那么炎热,谁也没有心思欣赏野外的景色。眼见得来到了玉米地,冷秋菊的步伐变小,也慢了下来,她心有余悸。二哥一马当先跨进了玉米地里的小道上,甘心做尖刀人。妹妹走在中间,大哥断后,护送着妹妹,三个人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玉米地。 因为有昨天的情况,所以尖刀人特别细心,对玉米地里的一切十分留意。玉米绿油油地长势喜人,只是靠近小道两边的叶子多数被路人给折断了,使完整的玉米有了缺欠。奇怪的是右边的玉米,每隔一段距离就有被人用刀在离地约一米高的地方给削断,而断枝就随便放在地上。仔细看,地上偶尔能见到摔碎的咸鸭蛋,哥俩却不知,那是昨天冷秋菊逃跑时所实现的杰作。怀着不同心绪所组成的仨人队伍,顺着小道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向玉米地纵深挺进。 “欻!欻!”小道的深处传来了轻微的响声。尖刀人定耳听了听,断定了声音的存在,把镰刀从一只手换到了另一只手上,这是他要发挥镰刀威力的前兆。他的脚步轻轻地踏在光滑而凸起的小道上,生怕发出一点儿响声。 冷秋菊觉察到了前方有异样的声音,一个激灵,转身就要往回跑,却撞在她身后的大哥的怀里。大哥小声地说:“别怕,有我和二哥呢。”于是她又回转身来牵着她大哥的手,继续颤颤地向前小步地走着,一步只能踩上一个光滑的小道的凸起,已经和前面的尖刀人拉长了一段距离。 “谁?”尖刀人显然是发现了情况,警觉起来,并厉声地问道。“干什么的?” “护青员。”一个声音在前方平静地回答。 二哥这时已经能看到前方的人,是撅个屁股在察看地面的留了个小平头的年青人。他多么希望那是白胡子,也好上前给他一刀呀!然而,不是。他对眼前的人不熟悉,但是,倒是那平平的头型给他一个深刻的印象,依稀知道,在邻村却乎有那么一个著名的平头小伙子,或许这人就是了。 平头在低头寻找着什么,不时地抬头看一看被削断的玉米,这证明他发现了感兴趣的情况,毫不在意眼前的来人。 尖刀人警觉地走了过来,紧握手中的镰刀。他的目光一半在平平的头顶头上,一半在地上。原来平头在察看地上摔碎的鸭蛋和一个脚印的痕迹。尖刀人离平头三米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让他舞起镰刀来,能发挥出所有的威力――警惕地帮着平头察看地上的痕迹。这确实是一个鸭蛋摔碎的地方,异样的是这个痕迹,被一个鞋底跐了很长的印,边上的玉米也横七竖八地倒了五、六棵。 平头是以护青员的身份在勘察这一特殊情况,没准他还能发现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所以极其认真。对站在他一旁的人,看也不看一眼。冷秋菊牵着她大哥的手颤颤地走了过来,见状喊了一嗓子: “平头,是你呀!”好像平头倒是她的娘家人一样,松开了牵住他大哥的手。 “是张家大嫂呀?回娘家啦?”平头这才抬头一看,知道那是冷秋菊娘家的方向,“还有两个警卫员呀!”平头在取笑,眨巴着他那细细的小眼睛,看了一眼张家大嫂,继续他对地面的研究。 “这是我的大哥和二哥。平头,你在干什么?”一直吊着的心慢慢地放到肚子里了,胆子也大起来。她的两个哥哥以庄稼人的习惯随便地和平头打着招呼。 “我是偶然到这里的,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平头这时才直起身来,“你看,这半路上摔碎了不少咸鸭蛋,这个还被鞋底跐了很远。”他又指着横七竖八倒地的玉米杆,“这好像是有人倒下压的。”平头在施展他仅有的一点分析能力,又指着另一面离地一米高的玉米杆的断茬,“这玉米杆还被人用刀削断了。”平头纳闷了。“你说这是破坏社会主义生产吧,怎么能选择这里呢?”又自言自语道,“难道这又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不成?” 遇到了平头,冷秋菊的内心倒安稳起来,说明玉米地里再不会有不测情况了。她对平头的发现牙根儿就没有兴趣。 “大嫂,”平头看着冷秋菊,“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提高警惕!我正在研究这里被砍的玉米,你千万别向大队反映呀!等我搞明白了再和大队说。”平头担心,冷秋菊向大队说了,是打他的小汇报。在没有搞清楚问题的原委,大队要是知道了,会拿他是问的。 “这事儿,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大嫂明白。”冷秋菊爽爽地说。此时白胡子的阴影也淡薄了。 平头继续研究他的发现。兄妹三人告别平头,向玉米地的另一侧进发。 冷秋菊故事已经结尾。 老林说:“于是,你就偷了两次苹果。第一次,侥幸没有人抓到你,……你失望了。第二次被抓到,你反倒高兴了,是吧?” “是的。”并表示她的故事讲完了。 “被呢人家抓到了呢,反倒呢高兴了?有呢意思。”江尚风快乐地又点了一支握手牌。 “通常情况下,你是左手拿镰刀,对吧?”若有所思地问。 “是的。”冷秋菊有所不解,面露茫然的神色。 “你确定,在玉米地里往回跑时,镰刀是在你的左手里?” “是的!我从来不在右手拿镰刀。” 麻姜主任对这个问题不以为然;胡亚柱在一旁好奇地听,插不上嘴。 小程在认真地记录。不过,他在纳闷儿:林叔何以知道人家是用左手拿的镰刀? “很好。”老林自顾地说。 冷秋菊对先前用哪只手拿镰刀的问话,所滞留在脸上的茫然,经老林这一说又增加了厚度。 “什呢么……很呢好,老林?”江尚风吐了一口握手牌的烟雾,不解地问。 老林也发现所有的人都用不同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对着冷秋菊――其实也是对所有人解释说: “在玉米地里往娘家跑时,镰刀和篮子你都没有扔掉。所以左面的一些玉米杆,就被你来回摆动的镰刀给削断了。那个白胡子就要追上你时,你感觉脖子后面一股冷气袭来,你以为自己完了。于是你听到重重的倒地的沉闷声,你的步伐越发轻快,后面也没有危险了。这是那个白胡子踩到地上破碎的鸭蛋而跐倒了,你才脱离危险。白胡子的裤子上,一定还有跐倒时留下的印迹。他倒地的位置应该是你回来时的左侧,也就是平头研究的地方。” 一阵寒噤使冷秋菊浑身战栗,她为自己庆幸,倒是要感谢民族传统的礼节:“如若不是母亲还礼的咸鸭蛋。否则……。”她不能想下去了。 老林不愧为是久经沙场的老侦察员,冷秋菊逃跑时的情景就像他看到了一样,这令小程佩服不已。 麻姜吐着蓝烟,在想:我呢怎么就不能有一点儿的发现呢?老呢林怎么知道玉米地里的情况? 民兵连长对老林的分析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程,该你的了。”老林小声地向小程说,。 小程会意地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了……当裹在外层的报纸渐渐地撤去之后,那件物品赫然展现出来,被小程拿在手里时,倚在炕沿的黄金分割处的女人,便用双手迅速捂住了眼睛,“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麻姜看到一把一尺多长的明晃晃的尖刀,擎在小程手里。内心一惊:这是哪来的? 这把尖刀也惊呆了民兵连长。 “前天,在玉米地里见到白胡子拿的是不是这把刀?”尽管被审讯的人捂着脸在哭,老林还是提出了问题。 冷秋菊的脸埋在手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那手和脸好像是长在一起了。她的意思是这把刀可能是前天见过的,也可能不是。 “以前见过这把刀吗?” 小偷摇了摇头,又急着点了点头。 老林明白了:既然认识这把刀,毋庸置疑,刀是她婆婆家的。 胡亚柱对这把尖刀莫名其妙:哪儿来的,新媳妇能辨认出什么来呢? 麻姜就更加诧异了:他们在背着我搞的是什么把戏,从哪儿弄来了一把刀?难道他到过的玉米地?他只在心里琢磨,不说出来,怕有损他主任的架子。 小程打心里佩服起老林了:林叔叔真是神了,他不但知道人家用左用拿镰刀,诚然知道我拿来了什么东西――不,是居然。 老林想:这案子的焦点还是在张老汉和白胡子的身上,怪不得白胡子衣服褪色那么均匀,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