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造反派的外调人员调查到的情况是:申长义和刘抗日伤愈出院后,没有回到部队,就地参加了清查日伪特务的工作。结论是:申长义和刘抗日,虽然是旧军队的军官,一直打日本鬼子,没有打内战。因此,二人对于国人,没有血债。
但是,此二人,必须由各自的单位监督管理,他们毕竟是旧军队里的反动军官。刘抗日由于在伪满洲国军用通信本部学习军事通信期间的事情没有搞清楚,故暂时还不能放回。
三治派出所院子的东南角有一个小仓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厕所,后来不用了,就用泥土把里面的粪坑给填平了,放置一些打扫卫生的工具。仓库的窗外墙上斜依着申长义的那辆破自行车。
当申长义被押回派出所时,民警直接把他领到那里,指着小仓库的门对他说:“老所长,委屈你了,你现在就住这里吧,这是江主任安排的。”
申长义:“……?”一脸不解,盯住他的自行车。
民警见状四下里扫了几眼,用极小的声音说:“你的家已经被江尚风占据了,他把你家的家具都搬到这里,你只得委屈在这里住下。”说完,民警就走了。
麻姜主任的妻子不但有一个圆圆的大脸盘,她还有两个长长的尖耳朵,随时随地都能捕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前天晚上她兴冲冲地对坐在椅子上吐烟圈的丈夫说:
“听说申长义的案子要结了,他的历史已经清楚了?”圆圆的脸盘上的肉随着说话发音而颤颤的。
“你呢消息好灵通呀。”一串串烟圈飘飘摇摇地升到了空中,碰到天花板就散开了。
“我还听说,他就要放回来了,是吗?”又颤了颤脸盘上那厚厚的肉。
“有呢可能。”握手牌的屁股又贴上了被尼古丁稍稍麻醉的嘴唇。
“哎呀,我说,你的脑袋里是不是一盆浆糊?”胖女人脸腮上那厚厚的肉鼓了几鼓。
“……”麻姜主任用嘴唇夹住握手牌屁股,茫然地睨着胖媳妇,弓着虾米腰,一动不动。
“说你是一盆浆糊,你真就糊涂了。你怎么就甘心住在这个该死的小房子里呀?!”胖媳妇略露愠怒之色,肥厚的嘴角死命地抽动着。她对住了多年的两间小房子,早就不甘心了,想换个地儿住。奈何她是农村户口,她丈夫在单位里没有资格分到房子,也只能将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我呢真是浆糊了,你呢说,有呢什么办法?”握手牌的屁股还在他的唇间夹定,随着说话,握手牌上下跳动着,说话的音调也断断续续。
“你确实是浆糊了。你连现在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了,是吧!”愠怒的大圆脸上端那小小的眼睛,怒怒地盯住她丈夫因为要吐烟圈而卷起来的嘴唇。
“……?”她那做了群专主任的丈夫,吐了烟圈,就愣愣地坐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你不但浆糊了,还木偶了呢!”她伸出粗而短的手指,一把夺过燃烧了一半的握手牌,摔在踩硬了的黄土压实的地面上。
“……呢……呢!?”群专主任着实被推进了雾里云中,还稍稍地瞄了一眼被摔在地面的握手牌。
“你现在是群专的主任,和当初的派出所所长是同一个级别。”厚厚的脸盘变得硬硬的。
“……级呢别?”手上没有了握手牌,群专主任显得六神无主。
“你那浆糊脑袋是不能开窍了。你现在就应该住派出所所长的房子!”胖媳妇稳定住圆脸上的肉,斩钉截铁地说。
“……啊,……呢!”
于是,三治派出所原来所长的家,在主人不知就里的情况下,就被搬进了从前的厕所里。
申长义拽开门,他家的米柜和书桌都挤在这里,这就是他现在的全部家当。好在他家的被褥都摞在书桌上。原来打扫卫生用的那些铁锹、镐头等工具,就挤在墙角处。
他立刻做出决定:搞一个炉子、搞一点煤以便能做饭吃。晚上,把其他的被褥放到墙角处,只留一套自己铺盖。只能睡在书桌上。
个子本来就不高,书桌还是不够长,两只脚不得不放到差不多和书桌等高的窗台上,勉强地睡了一宿。当他第二天醒来,一个惊世的噩耗震得他天旋地转,犹如五雷轰顶:妻子刘抗日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