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下乡青年 于 2022-7-29 23:06 编辑
落座后,两个国家的两代人,就中医养生之道,谈得津津有味。小鼻子对中国枸杞的养生价值大加赞赏,好像那是世界上唯一的养生佳品。这似乎激发起老御医日后对这味中草药多加研究的兴趣;老御医又转出另一个判断来,莫不是倭国人的养生术仅限于中国枸杞的研究上不成?小鼻子感叹老中医渊博的知识,并对老中医精湛的养生之道佩服得五体投地。老中医也感叹倭国的年青人,对中国的文化和中医竟有如此高深的研究和悟性。 中医养生术谈到尾声,这已经让老御医心情畅快了许多,那玉制的精美的鼻烟壶,在老御医手里轻快地跳跃着。这是因为,小鼻子倭国人是唯一一个不带有任何目的来访的、只谈养生术的人,尽管他的姓氏和名字让御医感到翻肠倒胃的恶心。 他们谈论了很久,渐渐地话题也稀薄了,小鼻子倭国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台前,指着盆中的海棠花说: “前辈,您看这盆海棠也是要养生的嘛。”他指着海棠花那弯来弯去的茎,说,“这主茎就是要各种不同的营养成分才能使它茁壮成长。您看……” 老御医以七十多岁的高龄,手里握着鼻烟壶,起身挪步走到窗台前,陪着这位小鼻子倭国年青人看着面前的海棠花。说: “肛门君对花儿也有研究?”御医对海棠没有兴趣,倒是对眼前的小鼻子有了兴趣,他把鼻烟壶藏在手心里。 “不!在下对花儿没有多少研究,就是对海棠的习性略知一二。”他看着专注于海棠花的老御医。 老御医并不抬头,也不看他,也不摆弄他的鼻烟壶,轻轻地说: “说说看。”他罕见地有了更加浓厚的医药学、养生学以外的兴趣。 “……海棠,蔷薇科,海棠属。喜阳光,耐半阴,也耐寒,对生长环境要求不严,适合在疏松肥沃、土层深厚、排水良好的砂质土壤中生长。贴梗海棠适应性更好,容易管理,观赏多属于这类。” “肛门君可以称得上海棠专家了嘛。”御医饶有兴趣于小鼻子的海棠知识,要是先前没看到御医手里有个鼻烟壶的话,你就不知道他手心里有一个精美的玉制鼻烟壶。 “……这是一株贴梗海棠,它的常见病害为梨桧锈痛,也叫梨锦痛,这种病要经两个寄主的侵染。第一寄主为柏类植物,如桧柏、龙柏、鹿角柏等;第二寄主为贴梗海棠、垂丝海棠、山褚等。…… ” 御医瞪大了古稀的眼睛。 “……病菌侵入桧柏等后,当年会在叶腋或小枝上产生淡黄色斑点,然后渐渐肿大起来。翌年2、3月间,长成咖啡色米粒状物,表皮开始破裂,就是冬孢子角菌。这种菌单生或聚生,使植株枝条呈病态膨大起来。……” 御医的嘴也张大了。 “……贴梗海棠作为第二寄主感染上冬孢子角菌后,叶片正面会出现黄绿色的小斑点,再扩大成圆形黄病斑。病斑上早期会出现一些小黄点,之后变为黑色,使叶背相应处逐渐增厚,产生一些灰白色毛状物,一段时间后会变成黄褐色粉末状物。严重时,满株病叶。叶片畸形,表面凹凸不平,导致叶片枯落,至使整株死亡。” “肛门君,”他对这个称呼感到别扭。“你可以称得上植物学专家了嘛。”就养生之道和海棠科植物来说,老御医更对小鼻子倭国人植物学的知识赞赏有加,他手里的鼻烟壶又露了出来,并且轻快地跳跃着。 “可惜呀……!”小鼻子更加塌陷了。 “……”鼻烟壶又藏进了手心里。 “这株海棠已经感染了冬孢子角菌,前辈您看,”他指着一个叶子说,“这些若隐若现的黄绿色的小斑点,就是病菌在作怪!” 这株海棠是人工饲养的,花期和自然界的海棠花期不同。 老御医收起鼻烟壶,仔细地看了看那片叶子,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反倒是在内心里,对这个小鼻子充满了友善的好奇。 这时,小鼻子把下巴凑到御医的耳垂边,低声说: “伯父,我是四公子的朋友,代四公子来看您的,请您相信我。” 不愧是侍奉过两朝皇帝的御医,听了倭国人突如其来的告白,不动声色,盯在叶子上的眼睛都没有离开,就连鼻烟壶在手里都没有换姿势,用鼻子发出了声音: “呣――。” “首先请伯父相信,我虽然是日本人,但是我反对战争,同情中国人民的遭遇,痛恨日本当政者!是他们发动的侵略战争,妄图实现‘大东亚共荣’,使中国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广大的日本人民和中国人民是站在一起的。”他抬头看了看门的方向,那神态显示他的鼻子更小,声音也更小地说,“沙发那边我怕是有窃听装置,晚辈让老伯立于窗前,罪过,罪过!” 老御医依然不动声色,他放过了那片叶子,像是在观察整株海棠。 “长话短说。伯父,召您进宫的目的,我们分析不一定出自于溥仪之主意。想想看,在您老离开溥仪的时候,他还年纪尚小,太医院的事,他还的一无所知,当今如何单召您老进宫待医呢?想来其间必有隐情。”他用“我们”来套住老御医,让御医以为他的意见是和四公子商量好了的。 “说说看。”御医对小鼻子、矮个子、尖下巴、瘦瘦的倭国人的兴趣又超出了植物学范畴了。 “莫不是溥仪身边那些人相中了老伯手里的养生术了吧?” “中医的养生术,种类繁多,五花八门,何以单是我陈家掌握的好用呢?” “我们分析,他们相中的不仅仅是伯父手里的养生术,……。” “那会是什么?”御医警觉起来。 “失心丹!” 如晴天一个响雷,炸得老御医眼前一黑,要不是一只手扶住了墙,他差一点儿就倒下去了。但是,他手里的鼻烟壶掉在地毯上了。他低着头,镇定住自己,说: “那么说是日本人了?”他差一点儿就说出“倭国人”这三个字,当着倭国人的面再说“倭国人”,有些贬低对方的意思。于是,理智还是促使他说出了“日本人”这三个字。 小鼻子倭国人快速弯腰捡起了精美的鼻烟壶,快速打量一眼,就递给了老御医。说: “我们分析可能是的。”小鼻子倭国人继续用“我们”一词。“日本人处心积虑想得到失心丹,就首先用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您控制起来。然后,再慢慢地诱您供出失心丹的秘方来。” 陈家祖上传下来的失心丹的秘方,谁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代,江湖上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陈家有这个秘方,更多的江湖人知道有这个秘方,而不知道在谁的手里,这就使得老御医保存起这个秘方来,增加了稳妥性。鉴于他早年一直陪伴在皇帝身边,江湖上知道他掌握秘方的人,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老御医和他的家传秘方就一直非常安全。当他不得不离开已经退位的皇帝时,中国的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单枪匹马的英雄侠客在中国的大地上渐渐地失去了优势,失心丹的名声在江湖上也渐渐地淡了下去,既而已经没人再问津了。这就使得老御医心安理得,在乡间过了二十来年的安稳生活。 失心丹,是一丸中药,只有银杏果那么大。谁要是吃了一丸,毒素就会在他的体内慢慢发作,每隔一定的时间就会发作一次。发作时,人心力不齐,五腑翻滚;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元气巨损,心力大伤。吃解药后,不用一个时辰,症状就会渐渐消除,随后便和常人一样。如果在一日之内吃下两丸的话,将每隔一个月发作一次,发作时的病症,人们称为失心疾。 只要吃一丸解药,很快症状就会消失。 失心疾,让在江湖上的闹潮人闻之色变!为什么呢?一旦患了失心疾,就会有一个人拿出解药来,为他除去失心疾的折磨。那么患病人就要对持有解药的人百依百顺,否则,患病人就会在发作时得不到解药而慢慢地死去。不管一个人的法力有多大,只要用失心丹控制他,他就会俯首帖耳,任他的主人摆布,而没有一点儿的反抗力! 所以,走江湖的人,一面想得到失心丹的秘方,来控制别人;一面又小心翼翼地防备自己别中了失心丹,而受制于他人。 在老御医的手里,他从来也没有使用过失心丹,但是,他对失心丹的功效深信不疑。于是,他就小心翼翼地保存好这个秘方,以后再交给哪一个儿子,把这个方子传承下去。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身子骨硬朗着呢,就一直把这个秘方稳稳地装在自己越来越年老的肚子里,精心地保护好。 倭国人居然知道了失心丹,而且还要打秘方的主意?幸亏面前这位反对战争的倭国青年,向他提供了这个信息。否则的话,让小鼻子的倭国人掌握了秘方……,老御医不能再想下去了。 “你是说日本人想得到失心丹的秘方?” “我们分析是的。” “那……,”老御医欲言又止。 “别急,伯父!”小个子倭国人说,“我们想,只要是您老对秘方守口如瓶,那日本人拿您老就没有办法,这就是保护您老和秘方最好的办法。” “是这样呀……,”御医在小鼻子的掺扶下,回到沙发上,他手里严严实实的握住鼻烟壶。 小鼻子倭国人也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沉默。 “识时务者为俊杰。肛门君,帮我一下。”玉制的精美鼻烟壶,从一只手倒进另一只手里。 “伯父,肛门愿为您效力。”小鼻子像奴才一样,恭敬而谨慎地对御医说。 “我要见老四!”御医看来是做了很大的努力,才拿出的决定。 小鼻子内心突然闪亮了一下,霎时,就灭掉了亮光,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他内心有过什么变化,他恭恭敬敬地说: “好的,伯父,他就在门外候着呢。” 御医一听,心想:他们这不是在上演双簧吗? 肛门出去了,四当家进来了。 不足十分钟就听屋里骂声骤起,御医大发雷霆之怒。骂他的四儿子混蛋、无知、不争气。进宫侍驾是陈家的光荣,怎么能阻挡呢?骂着骂着,就听到茶杯摔在地毯上的声音,接着老四抱头鼠窜地被撵了出来。 “令尊何以生气,以至于如此?”小鼻子惊诧地问,他就站在很短的走廊的一头,见状,就迎着四公子过来。他的内心里闪过一串串想法,最后一个想法占据了主导地位。他稳下了心。 “话不投机半句多,意见相左,水火不容,”四当家使劲地皱着眉头,一脸倒霉相,见到肛门颜正,心里想:日本,一个包藏祸心的民族!你们践踏了神圣的中华大地!你们杀戮了多少中国人,掠夺了多少中国的财富,抢走了多少代表中华民族光辉灿烂文化的国宝;中国的大地,让你们蹂躏得山不像山,水不像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们……,你们今天还要把中国的土地割裂出去,……你们在中国犯下的罪恶磬竹难书!他依然皱着眉头说:“……人越老越固执。还不是让他返乡,他不愿意,骂我大逆不道,不孝子。” “令尊去意已决,你又何必惹老人家生气呢!”小鼻子的话,是责怪,还是关心? “他一生把‘识时务者为俊杰’挂在嘴边,来教育我们。”四当家不太注意眼前的小鼻子倭国人,竟自说下去,“今天可倒好,溥仪是个什么东西,他倚仗着倭国鬼子的势力,当上了所谓的执政。”四当家可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倭国人,他从来都是把“倭国鬼子”挂在嘴边上。“召你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进宫,而他怎么样?就欣然从命,也不看看溥仪安的是什么心。怎么,天底下就他一个人会治病,溥仪就少他这一个医生不成!” “令尊是两朝老臣,有见识,有主张。陈君又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 他们走下楼梯,来到院子里。 小鼻子的黄眼珠子转了几圈,很难猜测出他的肚子里装的是什么水。却不难让人们联想到黄鼠狼搭好了戏台,邀请小鸡来跳舞。结果,舞,跳砸了。 “肛门君,”四当家脸上被御医骂出的倒霉相,勉强地被那冷冷的笑容赶走。“谢谢你,帮我见到了家父。”说着递给肛门一张纸条,“家父让我给你的。” “陈君,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在中国,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帮一点忙,是应该的,应该的嘛。”倭国人接过纸条,没有打开,塌陷的鼻子后面那瘦瘦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干干的笑,殷勤地说。 倭国鬼子原来的打算是:肛门在老御医面前提起失心丹的话题,本以为御医能将失心丹的秘方交给陈老四。之后,倭国鬼子就从这两个人着手,双管齐下逼出失心丹的秘方。然而,父子反目,计划泡汤。看来要想得到秘方,只有在老御医一个人身上下功夫了。 陈永利愤愤地告别了倭人,带着只有肛门颜正认为是满腔的怒火,转身走了。 看着陈永利拐过楼角,肛门颜正慢慢地打开那张纸条,上面用华丽的行书写就了一些中草药的名字。肛门颜正的名片上写的是:药材商。所以,他看懂了,这是一张中药方。 他纳闷于这张中药方,百思不得其解:第一次见面,御医给我药方干什么?他决定找个药铺认定一下这药方的内涵。 肛门颜正对这一带地形略略地熟悉一些,依稀记得在左手边大约一百米处有一个药铺。于是,他向哪里走去。 然而,他一路走,一路看店铺的牌匾,也没找到药铺。急问对面来人,那人向前一指,没有好气地用鼻子“嗡”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走了。 肛门极目看时,哪有什么药铺的招牌,刺进他眼里的是前面不远处的墙上伸出来的一根木棍,那上面挂了一个宝葫芦。一个大大的随风飘动的宝葫芦,正是那人手指的方向。 他只得满心疑虑地走向那个宝葫芦。 来到宝葫芦跟前,他用疑虑的眼神端详这个神秘的葫芦,什么也没端详出来。倒是从宝葫芦旁边门里出来的人,让他判断出来了:里面是药铺。因为,那人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并带出来一阵中草药特殊的味道。这个判断药铺的功劳应该归于他那塌塌的、小小的鼻子。他那塌而小的鼻子,漂洋过海地来到异国他乡,却依然保持着其原始的功能, 八字胡的草药先生,从栽在鼻尖上的老花镜里看着肛门颜正递上来的方子。那方子上写道: 葶苈子12克,瓜蒌仁30克,枳壳15克,杏仁10克,知母12克,黄芩15克,玄参15克,黄芪20克, 党参15克,柴胡10克,升麻6 克,甘草60克。 用法:水煎3次,前2煎分2次服,后1煎熏洗,日1剂。 然后,从眼镜上边框的上方翻起白白的眼球,也不抬头,说: “要抓几付?”那声调,几乎就是敲钟的余音。 “先生,您能告诉我,这是治什么病的药方?”肛门无比谦恭。 “不知道治什么病,还抓什么药!”眼镜框上方的白眼球轮走了,他的头像是用螺丝钉固定在肩膀上,一动也不动。他的眼前就像什么也没有似的,或者有,也只有一堆空气。 “这是替一个朋友抓的药,临时……”倭国鬼子几乎无言以对。 “专治肛门里长疮的药,内服,外用。” 肛门颜正茫然地看着那张药方……,亦如刚才茫然地看着外面的宝葫芦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