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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号子是长江上游——以三峡水域为中心——的船工歌谣。
耳熟能详的《三峡谣》、《巴东三峡歌》…早在南北朝乐府民歌的《杂歌谣辞》里就有选载。
优于表达情意的川江号子的俚俗曲调,不拘一格的唱法,好学好记;所以三峡青年男女历来惯用这种俚调编歌舞,围绕爱情的题旨吐露心迹。
流传三峡民间的美丽传说故事不胜枚举,但多以川江号子为媒介贯穿始终。例如著名的王昭君(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王嫱)的初恋故事。
“美人王昭君早年命途多舛,正逢“二八”妙龄时,遭遇昏君汉元帝诏选天下美女。她曾一度侥幸脱逃,沿着西陵峡宝坪村溪沟连夜逃生;殊不知在‘兵书宝剑峡’遇险几乎送命。幸而巧遇渔船,被老、少渔民舍命搭救。
之后青年渔民水生见义勇为,舍生忘死避开官差,护送王昭君到了大宁河娘舅家。
多情宁河风景如画,匿居河畔的昭君日久生情 ,渐渐地爱上了这方土地;爱上了勤劳英俊的水生。
…忽一日,昭君又在河边洗衣;日日必来的水生,依然信口唱着自编的俚调川江号子,悠悠忽忽划船而来。昭君忍俊不禁终于就着俚曲唱出了心声:‘哥哥摇橹水上走/小妹洗衣在上头/今生宁愿顺水流/有情有意难开口。’水生一时感动得忘了划浆,竟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大胆唱出:‘多谢妹妹一片心/水生不枉活一生/只是生来苦瓜命/怕难答谢妹妹情’……
自然而然,两颗爱慕的心渐渐挨近了。
好景不长,皇帝的圣旨无情地折散了他俩。
当钦差大臣的兵丁‘护送’王昭君离开大宁河时;她忧伤地一步一回头,泪水有如断线的珍珠洒在河边,开出一路的香花。
传说不朽!这就是后来巫山沿河的草民们,一边以‘香水草’为原料制作香水;一边触景生情,创作‘川江号子’的口口相传之典故。”
美丽的巫山宁河留下了王昭君的梦想;也铭记着封建社会的罪恶。
在川江流逝岁月的记录中,川江号子唱出的大多是饱和人生经验的悲歌...愤懑不平的怒号。例如著名的《船工谣》(为活命把船拉/执妻儿离了家/江水流不尽/眼泪湿黄沙/日饮川江水/夜宿沙碛坝/妻守有夫寡/夫冤无王法/吃的鬼魂饭/穿的疤上疤/有病由天命/死后喂鱼虾),以及《望夫谣》、《回川谣》等等。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川江号子从忧愤的律吕中解放出来,并侧重行业性,注重振作精神;同时在实践中不断淘换、锤炼,优选出一套又一套唱法、曲调相对固定的类型。譬如,开船时要高声吆喝一套《起桡号子》,接下来是舒缓、悠徐的《推桡号子》或《摇橹号子》。过滩有可供选择的三套词曲花哨的《招架号子》、《拖杠号子》、《扳艄号子》;滩后进入平缓水域立即转换轻松、愉悦的《大斑鸠号子》或《一、二、三号子》。逆水行船必须采用高腔、快节奏,唱激越的《抓抓号子》;顺水时又另有活泼抒情的《连巴浪号子》以及《述板号子》……
笔者曾经细查过川江号子“家庭”,惊喜地发现号子“兄弟”无以数计。更还有说唱婉转、奇异的号子“老表”们结伙岸上!诸如《纤夫号子》、《栈道号子》、《轿夫号子》……
这些情感健康,辞采考究,且与千里峡江众多景点千丝万缕联系着的川江号子,无论是船工即兴唱;或由掌艄领唱,船伙儿们齐唱,亦或答唱,不管长、短都趣味无穷,久唱不厌。
去年暮秋时节,我专程从重庆奉节县李家坝到谭家沟采风。有幸坐上老船工一家子承包的旧驳船改造的机动客船,沿途处处停靠。我伫立舷板,面对徐徐而过的“刀砍斧凿”般的平湖大库区和“洋”、“土”组合之房屋麇集的场、镇;真是倍感新鲜,即刻来了精神。不料此时,忽然又响起别致的音乐,它居然赶走了船上的噪音。
原来迎面来了个小滩,“船老大”又喊唱起川江号子:“夔府使劲把艄出/臭碛巧摆八阵图/滟预石、孟良梯/和尚倒吊半岩里…屈原庙、烧柱香/保佑船儿下宜昌/鲢鱼山、蚂蝗沱/楚王就在对面坐/仁爱石、烧灯窝/香溪煤炭好又多/香溪天使叫王嫱/昭君姑娘美人鱼……
“这就是极负盛名的《扳艄号子》第二版”。冷不丁地左边冒出个内行说,“船老大功夫还不到,还嫩了点,没熬出味来。”好多人佩服地扭头瞧他,他得意起来,索性放大了声音,“专业人士”般地很老辣地告诉我们:这套尖儿顶儿的《扳艄号子》百听不厌,没有谁唱完过,但他听过“完整版”。又说:“整套号子近二百句,如果从夔门开始,反复喊唱。可唱过三峡,一直唱到湖北葛洲坝以东的西坝、小南门……”乘客们立刻惊叹起来。有个当地歌迷站起来煽情道:“最好把《扳艄号子》完整版推荐到‘星光大道’去!谁唱得最好?我们把他选出来当‘唱将’。”他的眼光立刻从船头扫到船尾,尖声大喊,“推举一下,举荐一下;我们联名打电话给‘朱迅’好不好…”乘客们立刻情绪高涨,又鼓掌又叫好!
谁也不曾留意舱后还坐着重庆主城区下来的三个背琴的时尚后生。内中留长发分头、戴眼镜的俊小伙凑拢来激动地说:“乡亲们借借光,让我插句话——想不到‘摇滚’在乡下又冒出个孪生兄弟。帮帮忙、帮帮忙!我录下来编首另类‘摇滚’,肯定震惊‘乐坛’。”果然渐渐安静下来,但一个蓄‘渣渣胡子’的人最后补了句俏皮话:“‘眼镜’,见者有份啰!请客哟!”
“当然、当然,不但请客,还要署名‘重庆三峡平湖摇滚’;让音乐界领略、领略‘川江号子’,让‘俚调川江号子’生生不灭,名扬天下”……
说真的,峡江“尖儿顶儿”的乡场上最闹热、最迷人的赶场天也远远比不过这场面;我“混”在这伙爽快、有生气...闹嚷嚷的峡江乡亲中真是又兴奋又刺激。不仅如此,我简直感动到要流泪了!要不是船老大放开嗓门吆喝说:“谭家沟还有下船的不?船要开头了哦!”我和几个老乡还真的忘了上岸......
“流光如箭,因循不觉韶光换”。人们渐渐淡忘了“川江”这个称谓;可是,“川江号子”却从未移易。每当我与游者在三峡库区诸多小平湖的游船、“柳叶舟”上忽然听到亲切的俚调“川江号子”,及随之而来的掌声、乐不可支的喝彩声时,我的表现是常常感动到要流泪。后来,我才渐渐悟出:我或许与“川江号子”有共同的根;和这峡风、土地…与生俱来的血肉深情,所以令我刻骨铭心、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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