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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张掌柜探访申长义
麻姜不同意放新媳妇――张掌柜到医院探访申长义――重庆谈判是骗局――张掌柜赞成刘抗日做教师 抓到了一个窝藏地主的地主管家,胡亚柱喜上眉稍,乐得心里像开了花。客客气气地送走了群专的领导,就连夜指挥社员批斗这个成份还是贫农的地主管家。胡亚柱的心里略略有一些不圆满的遗憾,就是那个地主老财还没有抓到,那可是活着的阶级敌人。 繁星当空。 老林坚持要回到已经叫做“群众专政指挥部”的派出所,麻姜执拗不过。派出所里,老所长自行游街已经回来多时了,和高个值班员坚守在值班室里,专等他们回来。 江尚风进了屋就急不可待地到自己的办公桌里拿出握手牌香烟,揣进兜里,就迈进了值班室。自以为立了大功,喜不自胜地夸耀起他今天伟大的经历,简直就像他刚从炮火连天的前沿阵地下来的立了功勋一样,眉飞色舞,目空一切。当然,立了功勋就得目空一切吗!可是,他的软肋在自夸的高大形象下还是暴露出来了:“那呢把尖刀――我呢就在想,怎么呢会在他们的手上呢?”群专主任的谦虚,犹如一个小学生。 老林和小程已经在值班室里。 对麻姜主任近似局外人的话,谁都不做答。 “白胡子追杀冷秋菊之后,把刀藏在山坡上,人藏在山洞里。”小程一边说,一边把他做的记录整理好了,放在老所长的面前。 老申在认真地翻阅讯问笔录。 “原呢来你们到过山洞?”案情之中的人,却说了案情之外的话。谁也不就麻姜的话谈下去,他也就把刀和山洞的事装在心里,表面上不再言语了。心想:倘若有机会,再追查刀和山洞不迟。 侦察员出身的老所长翻阅记录的同时,不失时机的利用麻姜这个稍稍大了一点的句号――他在掏刚才揣进兜里的握手牌香烟时--面向老林说:“胡亚柱这小子一定在开批斗会,打个电话告诉那个胡连长,把张家的儿媳给放了,批斗谁也不准许批斗张家的儿媳妇。” 老林抬手就去摇电话机的手柄,却被江尚风一下子摁住了:“怎么呢能放了她呢?那呢可是破坏生产的小偷,那呢可是呢窝藏阶级敌人呢犯罪分子呀。”麻姜急了,“你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面对着老所长,一脸郑重的阶级斗争相。他这一急,每一句话必用的“呢”字,居然破天荒地省略掉了。之后,才吐出长长的烟圈。 “多少有一点刑事侦察学知识的人都应该明白,张家的儿媳为什么去偷苹果。”老所长的两只眼睛正视着这个群专主任,“找到先前藏起来的苹果证据了吗?” “这……这……呢也是的,苹呢果的证据呢?”他是想,在张家的西里间没有搜查到作为证据的苹果,麻姜主任有些发懵,转而一念,“她是呢被当场抓到的现形呢,铁证如山呢。再说呢她自己也承认了的,早晨呢偷的苹果呢不就是证据吗?”不愧是一把投机的好手,还是抓住了不至于落水的绳子,此时摁住老林的手已然松开了。 老林在摇电话的手柄,小程不插一句话。 “你何时见到在光天化日之下、选择最显眼的地方偷窃苹果的小偷?”老所长的话略带尖锐气,“而且在被抓到时,又是自己顺顺当当地走进了审讯室?问一答十,不打折扣,从头到尾她的行动就像是警方的一名工作人员?你不觉得单凭这一点,就值得做我们这一行的研究吗?再说了,谁在这时偷苹果,这个季节的苹果能吃吗?” “可是她呢毕竟是窝藏者的一家,家族呢获罪是要连坐的。”麻姜主任吐着蓝烟,对他自己的观点振振有词,而他的观点又是这样的让人啼笑皆非,不敢恭维。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我们看事情必须要看它的实质,而把它的现象只看作入门的向导,一进了门就要抓住它的实质,这才是可靠的科学的分析方法。警察是要开动大脑这部机器的,想问题要用脑子,不要用眼睛。”老所长义正词严。 “这……呢……”握手牌香烟的屁股已经将造反派主任的嘴给堵上了。 “我们为什么叫做公安干警?就是干我们这一行的要有个警觉的心理,遇事要比通常的人多一份分析,多一份思考,多一份责任。”这个说教,就像是昔日教育他的下属一样。 江尚风还想说点什么,看看老林的电话已经通了,也就没说。但是他在心里嘀咕:凭什么放了那个窝藏犯?这时他忘了他是这里的主任。 电话那边的民兵连长也着实地想不通,老林只得告诉他这是群专指挥部的命令,那边的连长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放了张家的新媳妇。 申长义陷入了深思……。 在辽东半岛最南端的大连,离海港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高地,站在高地上,能傲视周围很远的地方。历史上为了迎接德国王子来访问,当政者选择此处为德国王子修建一个宫殿。可是德国王子没有来,宫殿终于也没有建成。后来,却被侵略者建成一座铁路部门专属的、据说是当时亚洲最大的医院。 这栋全部采用德国材料建筑的高大的楼房,威严而雄壮,褐色的墙壁给这座曾经专为外国人看病的医院平添了一道神秘的帷幕。侵略者霸占这片土地的时候,普通的国民是不允许进入这栋建筑的。即使有钱的中国人来看病,也只能在地下室里接受诊治。 今天,那道隔离国人的耻辱的帷幕,随着抗击侵略者的胜利而被撕的粉碎。现在,这座大楼张开双臂,为中国人解除病魔的痛苦。 在二楼外科病房的一个面朝大海的房间里,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空在那里。已经做完了第二次手术,正在康复的申长义,此时,他正面向辽阔的大海陷入无限的沉思……。 抗击法西斯侵略者的战争已经取得了胜利!自鸦片战争起,这一百多年来,国家被列强蹂躏得山河破败,民不聊生。饱经列强摧残的中国大地,忍受侵略者凌辱的中国人民,终于迎来了民族解放的灿烂曙光。国民终于可以长长地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居乐业了。然而,就在刚刚用无数仁人志士的鲜血换来的和平,人们刚刚想享受一下宁静生活的时候,一种不祥的阴霾笼罩在抗战时期的陪都--山城重庆的上空,既而向四面扩散。谈判怎么就一点新闻也没有呢? 申长义的家境贫寒,没有钱读书,是地主家的贫穷的账房先生,每天出门去地主家上工的时候,教他认几个字。他也乐意每天都在账房先生家门口等着,账房先生也乐意每天教他识几个字。就这样他开始一步步走出文盲的圈子。之后,账房先生给他一本字典。再之后,他就能借助字典,自己识字了。穷人家买不起纸和笔,他是用一个能画出道道的小石块,在像升口那么大的一个石板上练习写字的。在他十五岁时,侵略者日本鬼子在一次扫荡中,血洗了他们的村庄,他的家人全部遇难,只有他侥幸逃脱。没有饭吃,是国军的一个伙夫收留了他,从此他成为了一个少年火头军。由于他聪明伶俐还识字,被团长看好,做了团长的勤务兵。团长看出这小子是一个可造之材,就把他送到保定的一所军事学校读书,之后就留校做了教官。“七▪七”卢沟桥事变后,他和他的同事们一同上了抗日的第一线。他只想赶走日本鬼子后,就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他已经没有亲人了。自从他跨进了军营的大门那天始,直到现在依然还是军人的身份。军队就是他的家,战友就是他的亲人,命运可能把他这一辈子都和军队拴在一起了。眼下的局势,总觉得这和平景象的下面蕴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假象,是值得他认真思考的问题。 满目疮痍的祖国大地,身心疲惫的父老乡亲,他们熬过了一百多年的陆陆续续的战火摧残,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赶走侵略者,盼着这备受列强欺凌的九州大地,能焕然一新,让国民好好地晒晒阳光。然而……。 “砰……砰……”的敲门声把他的思绪拉回到眼前的现实中。 医院的护士进门是不用敲门的。奇了怪了,自从入院治病以来,除了刘抗日偶尔来敲敲门--那是他熟悉的敲门声音,就没有这样敲门的来访者。他来这里治病除了极少数几个部队首长知道以外,是没有其他人知道的。这个人是谁? 他从窗前转过身,眼光从辽阔的大海,转向那扇掩藏着秘密的白色的门。他轻轻地迈着好奇的步子,伸出好奇的手拉开了那扇藏着好奇的白色的门。 门缝开处,一尊铁塔矗立在门口。来人:三十多岁,分头,宽额,浓眉,圆眼,高鼻梁,厚嘴唇,贝壳一样大的耳朵紧紧地贴在线条分明的方方正正的脸型后面。一身笔挺的西服罩住他那一米八五的高大身躯,耀眼的白色衬衣,蓝色的花纹领带,裤线笔直,棕色的皮鞋还闪着亮光。铁塔轮起圆圆的眼睛笑眯眯地站在申长义的面前。 申长义张大嘴巴,动了两动,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铁塔就是他部队的师参谋长,也是他在军校时期的教官和留校后的同事张立成。他们在紧紧的拥抱中,小步挪到椅子前,像磁力的两极慢慢地分开,坐下。桌面上,参谋长两只像蒲扇一样的大手,紧紧地握住申长义那两只拿粉笔盒的手,许久才松开。 “首长,做梦都想不到是您!从哪儿来?怎么,还是这一身的打扮?”申长义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忙用被蒲扇握痛了的手给首长倒水。 “别叫我首长,这里是不能叫首长的,再说我也不是你的上级了。还是老称呼:活计。”来人有意压低了声音,用扇子一样的手接过了水杯。 “……,”申长义不解来人的用意,正在给自己倒水的手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来人,不说话。 “你看,我这一套行头像首长吗?我分明是一个商人,一个做水产生意的商人。”来人还是用压低了的声音说,一边准备用他的厚厚的嘴唇喝水。 “你……?” “对!就是我,一个水产商,张掌柜。”来人那厚厚的嘴唇包住了茶杯的一大半,喝了一口水。 “……奥,对,对,张掌柜,张掌柜。”申长义这才给自己到满了水,慢慢地坐了下来,满腹疑问尽在不言中。 张掌柜用厚厚的嘴唇喝了一口水,把杯子稳稳地放在桌子上,深情地看着申长义,说: “和你一起来的,不是还有一个机要室主任小刘吗?她在哪儿?” “她在对面七号房间,恢复得很好,痊愈还要得一段时间。今天和护士一起外出,恐怕还得一会儿能回来。” “你们发展的怎么样?”圆圆的眼睛笑眯眯的。 “一切都怨该死的日本鬼子,不然,也不至于拖到今天。”申长义差不多是咬牙切齿地说。 “发展顺利就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说说你的情况。哎呀,当时在医院里,可把我们吓坏了。人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简直就是一个血人,肚子上有好几个口子。小刘还好一点,一条腿和一只胳膊断了,骨头都露出来了,失血过多,人也是深度昏迷。” “张掌柜……,”虽然感到拗口,申长义还是改变了称呼。 “……活计!叫掌柜,我听着别扭。” “以你这一身行头,我敢叫活计吗?”申长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首长。 “哈哈哈--,以貌取人了不是。好,就叫掌柜。”张掌柜的笑声在房间的四壁间回荡,他用右手的拇指摁着食指“嘎嘎”的响。 “取出来四个弹片,肺和肝稍微受了点伤,头部的也取出来了,都没伤着要害,其余没什么问题。就是刮风下雨,我这天气预报百发百中,哈哈哈。日本鬼子打跑了,战争总算结束,老百姓也是总算见到天日了。说说看,咱们那些战友,还有师首长现在都怎么样?好想他们呀。我时不时地就做梦,梦见和他们一起在阵地上厮杀,夜晚船上的汽笛响,我还以为是战场上的声音呢。”申长义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他的伤情。他的感慨倒是很沉重,思念他的战友倒是他的心里话。 “部队正在修整,很多弟兄都要解甲归田,可是上峰不允许。”张掌柜面目和声调都很沉重。 “修整?战争结束了,已经和平了,还修整?” “执政党三番五次地邀请在野党到重庆谈判。在野党的领袖们为了祖国的和平,为了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深明大义,毅然决然来到重庆准备商谈抗战胜利后祖国政体建设的大计。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邀请人家来谈判,却连一份谈判的大纲都没准备。临时抱佛脚,准备的所谓的大纲,连半点诚意也没有,通篇隐藏着四个字,那就是:缴枪不杀!就是在这种阴险的‘大纲’下,在野党依然以大局为重,推心置腹地与之商谈国家前途和人民福祉的问题。令国人愤怒的是:执政党在上党地区蓄意制造两党军队的摩擦。本想给在野党一个下马威,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执政党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就在这显失公平的谈判胶着的时刻,执政党的头头拍拍屁股--走人了。不时传出两党的军队交火的新闻。时局不稳,暂时的和平局面难以为继。重庆谈判,已经进行这么多天了,各民主党派、贤达人士、社会各阶层无不把希望寄托于这次谈判上。希望通过谈判达成共识,让社会稳定,给百姓一个平静的生活。可是,谈到到今天也没见到一丝的亮光,还不知道能谈到什么时候,这又是一场艰苦的拉锯战。”他的蒲扇在空中左右扇了几扇。声音变小:“据说美国佬帮助当局紧锣密鼓地调动军队,那架势比打日本鬼子还大、还紧张。时局不稳,还得老百姓遭殃呀。”他依然把声音有意压得低一些,如果他放开声音说话,就可能是开广播大会了。 “这些日子,我也非常关注重庆的事态。谈判,寄托着全国人民期望和平的心愿,男女老少无不翘首以待,期望朝野联手,实现祖国和平。老百姓苦于战争久矣!中国人也应该过上太太平平的日子了。”申长义就觉得日本鬼子打跑了,中国人民就应该过上好日子。可是,当前的形势让他如坠雾里云中。 “过上太太平平的日子?没那么简单!当局是独裁者的当局,能容忍平分秋色的局面吗?军人的任务是保卫国家领土和主权的完整,抗击侵略者那是我们的职责。可是,眼下军人的职责就要发生变化了。”方方正正的脸盘上露出极度失望而无奈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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