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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结构、人物、细节和叙述的艺术
--------长篇小说创作思考兼答原野枙子先生
枙子大姐:您好。 长篇小说《沮漳行歌》已经拜读完毕,虽是匆匆一阅,没有精读,文中精要,已然明了。蒙您厚托,嘱我批评,现不揣浅陋,放言一说,如有不当,请您一笑了之。自古文章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深与浅,皆为一家之言。唯立论之初心,出自尊敬与惺惺相惜,或可有得宽宥的基础。 您在这部长篇小说中想要展现的是发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沮漳河畔的革命风云,风云变幻下的小人物的命运沉浮。确实,您也做到了这一点,洋洋十六万字,贴近时代的脉搏,紧扣人物的命运,考据了史实资料,搜罗了地方文化,此等功夫的深入,值得每一个作家学习。同样的题材,关于瓦仓起义,谭岩先生在他的长篇小说《大人们的那些事儿》中,从孩子的视角,已经有过精彩的表现。现在您从小人物的角度来展示一场宏大的历史事件,展示在历史转折时期,芸芸众生的命运起伏,其立意是很好的。小说中的许静云、黄四姐、周文淑、奂老太太、曾祥厚、青山,玉贵等等人物的粉墨登场,各自沉浮,都是在一个相似的大背景之下完成了历史的偶然与必然的变化。这些都是是好的,都是一部长篇小说必然要有的骨架。 褒扬的话就此打住,下面我就长篇小说创作中必然要涉及的结构、人物、细节及叙述的艺术等方面结合您的小说本身谈谈我自己的想法,如有意见相左处,权当是艺术探讨。先说结构。 结构是一部长篇小说的首要因素,是骨架,骨立,血肉才有形,皮毛才存焉。关于结构,从来众说纷芸,莫衷一是。在中国传统小说里,结构是单线性的,一条线走到底,一线串珠,大家最熟悉的,当然是章回体小说。我们经典的四大名著,概莫能外。虽说是线性的,但是那么宏大的叙事、众多的人物、繁杂的场景、交错的时空,他们在结构的搭建上也是煞费了苦心,有总纲、有分目,有归一。如烂花开遍山岗,风过处,迷人眼,但定睛细看,山有山脉,水有水脉,丝毫不差。真正讨论小说结构意义的,是外国小说家,特别是结构主义者。他们研究纵向与横向的关系,如罗兰·巴特研究纵向(其著名的《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中把结构分为功能层、行为层和叙述层,他认为:“这三个层次是按照逐渐归并的方式互相连接起来的:一种功能只有当它在一个行动元的全部行为中占有地位时才具有意义;而这一行为本身又因为交给一个自身具有代码的话语、得到叙述才获得最终意义。”),俄国学者维戈茨斯则研究横向,即“布局”,(维戈茨斯说:“如果我们单说作为某一小说的基础的事件本身,这就是这一小说的材料。如果我们谈到这一材料的各个部分以某种顺序、某种安排呈现给读者,即如何叙述这一事件,这就是这一作品的形式。”)……这里不再展开论述。到了外国现代派小说家眼里,小说的结构曾经一度被解构得乱七八糟。比如著名的长篇小说《追忆逝水年华》,在别人说该小说没有结构时,普鲁斯特听了特别生气。再说《尤里西斯》,相信初读者一定会被作家的结构搞得晕头转向,找不到东南西北,找不到阅读的出路。还有著名作家西蒙的长篇小说《弗兰德公路》,许多中国读者,也是如坠云雾之中(这大概也是这部小说如此卓越,在中国却知之者寡的原因吧)。 中国的读者,在小说结构上比较接受的还是《红楼梦》,小说结构如大观园,有一条子午中轴线贯通南北,各小区又自成体系,亭台楼阁,布局停当,清清爽爽。大人居正室,下人住偏房,小姐公子各安其位。这个结构是与中国传统伦理结构一脉相承的。曾有作家浩叹,《红楼梦》的结构正如一座宏伟的建筑,可惜楼刚建好,一把大火就烧了。就我本人而言,既喜欢传统结构的四平八稳,又喜欢现代派小说的解构。 回到枙子这部长篇小说,就其小说展示的角度而言,其结构应该是传统的结构:有主线,有分目,有结局。纲举目张,阳光穿格,满眼璀璨。瓦仓起义始末,是主线,各人物的命运是分目,汇集到历史的洪流之中。可惜的是,枙子没有把握好这个首要元素,致使小说看起来如珠落玉盘,读者只听见耳边一片叮噹之声,眼见一片乱珠散落。长篇小说的写作,作家们有一个共识,归纳起来是六字法,虎头猪肚豹尾,有说是凤头的,大意不差。开篇要好看,能够抓住读者,中部要充实丰满,结尾要有力,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十几年前,我在清晨开车送中央电视台电视剧制作中心副主任鲍海鸣先生去三峡机场时,鲍先生出于感谢,教我电视连续剧创作秘籍,之一便是,开头前三集一定要抓住观众,如何抓住呢,开篇就把剧中主要人物集中亮相,把所有线索如草蛇灰线展示一下,留下天大的悬念,吊足观众胃口。其实回到长篇小说创作,情同此理。《白鹿原》开篇就上来一句:白嘉轩后来引以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且自成一行。下段再娓娓道来。实在是高人手笔。在中国当代作家中,格非的《江南三部曲》(《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徐则臣的《耶路撒冷》、苏童的《黄雀记》、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在结构上都有独立的贡献,可以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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