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藏地主的管家 第九章 申所长家的路线分析会2

下乡青年

     “那就好，只要不开我的路线分析会，就好。”老林看开别人的路线分析会，怕了！

     “东山……不……东风大队，目前还不知道有白胡子这个人，对吧？”老所长企图把他的下巴上移以便离开手背，想让自己说起话来能自如一些。但是，只说了一句话，他的下巴就跌落到手背上。

       是的，只有平头和愣柱子知道――二人几乎是同时出口。

     “彻底搞准了，白胡子那张图里有地主管家的家的标注吗？”

   没错――二人几乎是同时出口。

   “地道里有住人的设施……就说明地道里有人住，那个人……不应该是地主管家，应该……是白胡子。”老所长首先肯定了地道里住的人是白胡子。“……可是，他是什么人？他的准确身分还要继续考证。……他为什么住在地道里呢？”白胡子的案子，他暂时也理不出来头绪。

        是的，白胡子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住在地道里呢？贫农的原地主管家，为什么要保护这个人呢？

      “江尚风执意要提审地主管家，他要搞树倒猢孙散的攻势，结果徒劳无益。”老林说，“那管家好歹有些体力，不然的话，那几顿皮带怕是吃不消的。”

     “江尚风要搞树倒猢孙散的攻势，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呀？”老林嗫嚅道，明显底气不足。

     “是呀，这年头是得学会保护自己，舍了老本，那可就得不偿失。”老申肯定了老林委曲求全的做法，话锋一转说，“一定要把住不能死人这一关，”老所长说，他趴在炕上的架势，依然是派出所的所长的架势，不像是群众专政指挥部的接警员。“目前的形势是死一个人算不得什么，况且还是地主的管家。但是，地主的管家也不能稀里糊涂的死去。他要是死了，下一步棋再怎么走呀？谁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在没有弄清楚事实之前，任何环节上的线索都要有效地保留。”

     “审讯的时候要不是制止了皮带的抽打，那地主的管家恐怕是没命了。”老林比划着自己的脸部，“血、水和上地面的泥全部都粘在管家的脸上，就像糊上了一层牛粪一样。再用水一浇，给浇掉。”

     “明天不知道那管家是否还能挨过皮带的抽打。”老林真的担心地主管家的性命，他要是给打死了，下面的戏就不好唱了。　

     “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减少刑讯逼供，体现一点人道主义，更重要的是要保住这条线索的完整……唉哟……唉哟……这个……这个，”老申皱着眉头，抬起下巴，腾出一只手弯到后背，指着后背一排火罐当中的一个――能指得那么准吗――表示那个痛了。

   老林抬腚起身，跨前一步，看到一个罐头瓶子里面吸起的紫团比其它的都显得巨大――那可是一块被吸起来的真真实实有伤的肉呀！主人能不感到痛吗？

   老林一只手握住罐头瓶子，用另一只手的一个指头摁着瓶口的肉，向下轻轻地用了一点小小的力，只听瓶口“吱”的一声响，瓶子起下来了。

     “就这样，很好，很好！唉――！”老所长放松了眉头，他的双手又叠加起来，下巴也支上了。他发出的“唉――”，显然是一种轻松的快意。

      老林的屁股回到了长凳上。小程全神贯注地看着老林的动作，也包括老林坐在凳子上的姿势。

    “可是，用什么办法能保住这条线索的完整呢？”老林坐下来以后，接着老所长的话说。

   “我们必须保住地主管家这条线索，”老所长的下巴支在叠加的双手上，说起话来，他的头部向上一窜一窜地，有点像鸡叨米，发音也有些受阻，“今天，我抽空和县局通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你知道是谁吗？”老所长以下巴为支点稍稍扭动了一下头，对着老林问。

       ……老林茫然地摇了摇头。小程怔怔地看着两位长辈。

     “是被打倒的老局长！”老所长的头又向上窜了起来。

     “局长的职责不是打扫厕所吗？这已经对他很照顾了，他身上还带着皮带打的伤痕呢。”老林想起了到县局开会时，局长已经被造反派安排了打扫厕所的工作。

     “和他的搭档政委倒班，一天扫厕所，一天当值接电话。电话里，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老林无语，小程无语。老所长接着向上窜起了头：

     “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白胡子本来就是一具干尸，风一吹就要倒下，结果被江尚风一顿打，打得一塌胡涂，还在医院抢救呢。要不是在等着他的口供，没人会管他的死活。照现在看来，他的命恐怕不保，也别指望白胡子有什么突破，一切还得从我们这里开始，权且没有那个线索。”

     “什么，麻姜审讯时打了白胡子？没有呀。”老林不解地问，审讯时麻姜并没动一下手呀。

     “中午回去吃饭时，江尚风对白胡子又进行了突击审讯，把白胡子打得昏死过去，结果，白胡子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县局是用救护车给拉走的，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呢。”

     “这样是要出危险的呀！”小程急口道。

     “说得对，他还在抢救中，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我们就一点情况也得不到。即使他醒来，审讯也未必有效果。江尚风的一顿打，他已经吃不消了。要是这条线索断了……，”老所长向上窜着脑袋，皱起眉头，带有呻吟地说，“唉――是不是应该拿下来了？”他望着老林，哀求地说。

     “还要等五分钟……就五分钟。”老林看着腕上的上海牌手表说。

     “那……管家就应该是第一手的重要线索了，可别让管家死了……”小程的话音拉长了。

  “第一手线索还有不重要的吗？”老林看着小程，咪咪地笑着，迅速插进小程拉长的话音里。

     “……是什么性质的错误？”小程虚心地问。

    “那……还是去问你林老师吧。”其实，老林也拿不准小程犯的是语法错误，还是用词错误，只是觉得小程的话听起来有些不得劲儿。

      “等于没说一样。”小程转向老所长，“可别让他死了呀，他要是死了，损失可就大了。”小程一准认定，白胡子有戏，要是他死了，这个案子可就不好办了。

     “问题是，白胡子死与活不是我们能左右得了的事情，”老申上下窜着头，发出不正常的口音，“可是，地主管家的死与活，倒是我们可以干预一些，以防止死人的事情发生，把案子打上死结。”

     “所长，还真得想个办法了。”在小程看来，地主管家马上就要被打死了。“江主任和胡连长下手狠着呢！……那黑水从山羊胡子直往下淌。”

     “他们要想打，”老所长上下窜着头，“谁也把不住他们打人的手，应该想一个有效的办法，他们自己可能就不打了。”

       老林和小程坐在凳子上，认真的听。小程的疑虑在于：麻姜和胡亚柱两个时代的干将，他们打起人来，不分时间和场合，也不分头和脚，谁能让他们自己打消打人的念头呢？

     “张家新媳妇的表现，你不觉得太特别了吗？……该拿下来了吧？”老所长紧皱着眉头，动了动身子，用手从后面指着后背。

   老林又看了一眼腕子上的上海牌手表，说：“到时间了。”抬起屁股就去撤所长背上的罐子。

   小程腿快，先于老林占据了有利的位置，说：“不让我安装，还不让我卸装吗？”小程学着刚才老林的样子，一只手握住火罐或者是罐头瓶子，另一只手按下背部的肉。“吱”的一声，一个火罐拿下来了，接着就是另一个，……小程麻利地操作着。他的话谁也把不准有没有文法上的错误。

     “哎哟――”老所长痛苦地叫了一声。老林看到小程拿下来的一个火罐，已经把血从肉里吸出来了，立刻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去血迹。一边擦，一边说：“轻一点，轻一点，注意不要弄破了。”

       所有的罐子和瓶子都卸了下来，全部装进盆子里去了。老申坐了起来，伸了伸胳膊，那架势是要把他的腰给伸长，放下胳膊就把刚才脱下的背心又套在身上。接着刚才的话说：

     “可以在新媳妇的身上想个办法，转移江尚风的视线，管家这条唯一的线索，就有可能保住。”

       小程怔怔地看着老所长，想：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老林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这个嘛，”老申接过话茬，“这个就得由你来完成。在明天早晨的会上，就由你来提出这个问题，我想一定能获得支持。”

     “那……好吧，由我来，”老林挺了挺上身，“你说……麻姜能……同意？”刚刚挺起来的上身有些底气不足地弓了下去。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小程完全听不懂了。

      “一定能！”老所长话锋一转，“……可惜呀……！我的行动受限制。”

     “这……也好，大热天的，你就好好地休息吧，免得他们那伙人生疑。有我和小程，还有其他的干警，案子会搞明白的。”

     “可是……，我心里着急呀！”

       老林和小程安慰了老所长一会儿，临走的时候，小程突然想起了什么，说：

     “所长，那张图，县局没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还指示我们对图的问题加深研究，以企获得突破。关于图，你们有什么新消息吗？”

   小程和老林都摇着头。小程的心里揣着老所长的那句话：“……我的行动受限制……。”

       果然让老所长言中了。第二天一上班，麻姜就召集全部群专人员开会，不管是在职的还是帮忙的。

       他首先说明老林写的对联不是反动标语，是革命的标语，应该给老林平反。其次是白胡子的案情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目前这个案子是全部群专工作的重中之重，不能有一点儿的懈怠和马虎。所有人员要上下一心，打好成立群专以来的头一仗！只要这个案子需要，任何人不管手里有什么工作，都要服从白胡子的案子。

       看着麻姜急不可待地就要宣布散会，老林突然提出了今天审讯张家新媳妇的方案，原因是：新媳妇偷苹果本身就是个问题，不能吃的苹果，偷来有何用？事件整个过程，新媳妇的表现就有文章。麻姜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就同意了老林的意见。

     “报告！我有话要说。”看着麻姜又要宣布散会，小程站起来。

       在得到麻姜的许可后，小程他的意见来：“伟大领袖教导我们：一种路线，一种观点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要使广大人民群众都知道。……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应该让全社会都认清他们的面目，免得他们欺骗人民群众，在人民群众当中散布资本主义思想，企图在中国搞资本主义复辟。……”

       在座的人谁都搞不懂小程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竖起了耳朵，直楞楞地听。

       老林在想：这小子，他想干什么？

      “……申所长，不，申长义是我们单位最大的走资派，很多人只知道他是所长，并不知道他是走资派。应该让更多的人认清他的真实面目，就应该让他在八小时以外，自动游街。……”小程的话音没落，就把在座的下巴快要惊讶掉了，人们窃窃私语，场面开始骚动了。麻姜大喝一声，制止了骚动。

     “……为了让更大范围内的人认识这个走资派，就应该在他的自行车上挂着走资派的大牌子，让他骑着自行车，不停地游街。”小程的话有点像惊雷，把所有的人眼睛都吓得大大的，唯独老林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麻姜站起来，都不说话了，连用极小的声音窃窃私语也停止了。

     “不错，不错呢。”麻姜的脸上挂上了笑，一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握手来，“小程这个办法呢不错，要让广大的人民群众呢都认清走呢资派的嘴脸，是应该拿出个呢有效的办法。小程呢这个提议，一来呢，节呢省人力；二来呢，也起到教育呢人民群众的效呢果。不错呢，不错呢，有呢见地。”

       场面有点乱，多数民警们对小程的提议，愤愤不平，可又不能提出反对的意见。只听麻姜说：

“这呢样吧，从今天呢起，走资派呢下班后，可以呢骑上自行车，挂着牌子呢自动游街三个小时。路线呢……。”麻姜将握手牌插进了嘴里，要点烟了。

      “……路线嘛，”老林见麻姜暂停了说话，就接上茬说，“路线就让他自己定吧，骑自行车，直线走一个半小时后，就在当地找贫下中农签上字，再往回骑；到家，再让邻居签上时间，一切就解决了。”

      “……说呢下去呢，说下去。说呢星期天呢，说呢星期天。”麻姜吐出了一串烟雾，享受着尼古丁给他带来的快感，这快感让他飘飘欲仙，暂时不想说话，就让老林说下去。

     “走资派是要接受群众的监督，革命的群众都有权利决定申所长……不……决定……走资派自动游街的路线。我就不信人民群众认不清他的真面目！”老林说得最后的一句话简直带有些恨恨的情绪。

      老所长对眼前的一切，木然处之。在座的民警有的已经平静了下来，有的还是愤愤不已。

    “就呢这样定了！散呢－－会！”

      于是，老林、小程和麻姜又骑着自行车向东风大队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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