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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藏地主的管家 第二章 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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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15 21:37:1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下乡青年 于 2022-7-9 21:33 编辑

      第二章  惊雷
小城的清晨--打倒当权派一一左侧通行一一三治派出所被改名一一所长成为走资派一一造反派自封为“主任”
      县城。
      三十万人的小城被贯穿南北的铁路分割成东、西两个城区。一条马路从铁路下面穿过去,又把小城分成南、北两片。这条马路是小城东西的大动脉。马路从地下穿过铁路所形成的桥,叫做两洞桥。是一九五八年,用人工一镐一镐刨出的地下通道。右侧通行嘛,向城西去的车,在北面的桥洞通过;向城东去的车,就要在南面的桥洞通过。马路南北两面是花岗岩砌成带有斜坡的墻,墙角下是人行道,人行道旁边是柏油铺就的马路。或者说是街道。
      从两洞桥下向西,一路上坡来到地平线上,是一个假山和喷泉组成的转盘一-就是有五条街道的交汇点。那假山中的喷泉像是有癫痫病似的,时不时地喷出一柱一柱的水雾,大热天的,多多少少能向沉闷的人群施舍一点赏心悦目的凉爽。这里是小城的中心。在这里可以向南、北、西、东通往城区外。如果从两洞桥下向东,一直爬到披上,就是一座小桥,叫东方红桥。桥下是一条叫做回头河的小河。别的河水向东、向南流,而这条小河的水是向北流。眼下河里的水清澈见底,潺潺有声,跳跃波动,活泼可爱。河里有小孩在洗澡、打闹。河岸有妇女在洗衣服,刷家具,不时响起她们哈哈的大笑声。河岸上有居民饲养的鸭子和大鹅,或站,或卧,有的或者在水中嬉戏。流淌的河水,忠实地记录着小城的过往和当下脉搏。过了桥,路向北拐去。东方红桥的东面是一座山,山上栽种着苹果树,有几户人家住在山顶上。这座山就叫做东山。小城的居民,每天都是从这座山顶上迎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除了两洞桥以外,小城十几年来没搞任何市政建设。仅有的几座楼房,还是侵略者遗漏下来的殖民痕迹。准确地说,小城是由一堆堆的民房组成。政府机关、商店、书店、学校、幼儿园、理发店、浴池、裁缝铺和民房,谁也不能从房屋外形分辨出来。只有西山上那幢三层楼,醒目而傲然地朝东矗立着,洞察小城的每一个清晨和夜晚,欣赏着小城的形形色色。那是县委所在地,是日伪时期的建筑。
      小城的房屋呈现灰蒙蒙的一片,组成了一个灰色的、低矮的、奇形怪状的、杂乱无章的建筑群。
      大鼻子俄国人的房子都是高高大大,红色的石头砌成厚厚的墻,窗户窄而高,房顶盖上有绿色的波浪纹的铁皮瓦,房脊高高的,滚水坡度很长很长。这种房子有南北向的,也有东西向的。甚至北面也能开个门,真不知道在寒冷地带出生的大鼻子,他们不知道门开在南面朝阳,冬天暖和吗?这些房屋进门的台阶旁边都有一个厕所,深深的粪池。厕所里的臭味弥漫在门前的空气中,伴随着曼舞的苍蝇,令人作呕。蓝晶晶的眼睛,白皙皙的脸皮,黄灿灿的头发,怎么就能把厕所建在家门口呢?不可理喻。
      小鼻子日本人的房子就显得玲珑别致了。红砖结构,四面墙的结构不定。有的整个窗户突出墙外,有的突出一个三角形的窗户。房屋的四面都可以开门。朝北的门都有一个或朝东、或朝西的小风廊,以免北风径直灌进屋内。鼻子小,可能是发育不全的品种,抵不住冬季寒冷的北风的缘故。最让人感到新奇的是,他们用水泥铸造一个方形的盒子,长宽高都有一米多,上面设一个斜坡,斜坡上有一个铁盖。这个水泥盒子紧贴墙放好,大块的煤炭就放在里面。房屋的外墙预留一个孔洞,在屋内用小铁铲可以把煤炭运进来。小鼻子,会享受啊。这些房子都建在东山公园的前面。
      不管是多大的鼻子所建的房子,都满满地住进了市民。鼻子们只住一家的房子,现在可能住上三、四家呢。
      小城是辽南最大、最繁华、工业产值最多的县城。全国最大的轴承厂,就坐落在城北,市民习惯称作北厂。纺织厂设在南片,叫南厂。市中心的铁路地区一-统管铁路运输。化肥厂、造纸厂、印染厂、农机厂、园艺机械厂、阀门厂、胶车社等等,还有几十个各种厂子,无规划地布局在随便的某一处。
      这是公元一九六六年五月下旬的一个清晨。东方的山,被天空上一片耀眼的桔红色的霞光映衬出深黛色的轮廓,当霞光渐渐地退去时,深黛色的山也渐渐地清晰了。这是告诉小城,那轮就要喷薄而出的红日,已经藏在山的背后。须臾,便会跳出山尖,向大地投放无限的光和热。
      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透染了半个天际,给清晨刚刚醒来的小城灰蒙蒙的建筑洒满了金色。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炊烟袅袅升腾着。小城按部就班地续写自己新一天的史诗。
      蒸汽机车起步那两短一长的汽笛声,长时间飘荡在小城的上空,使得小城活力无限。
      脚车社的司机们驾驶着他们心爱的倒骑驴,排着长长的队伍,总是第一个出现在两洞桥下,为的是抢先把火车站台上的货物早一点送到工厂里。所谓的司机就是倒骑驴的骑手,他们是最辛苦的人。一个人拉的货有一千多斤。空车,他们就骑着;满载时就把有链条的轮子卸下来,放到货物上面,把车变成两轮手推车,推。上两洞桥的坡时,就几个人一辆车、一辆车分别推上去。此时是空车,他们从西面顺着下坡快速地向东冲来,目的是利用下坡的惯力冲上东面的坡。快到坡顶时,都是屁股离开了车座,头摇腚晃地蹬着车。这般努力都能蹬到坡上。
      倒骑驴是小城货物的主要运输力量。
   马车的运力才是小城运输的砥柱力量。有两轮马车,有四轮马车一-这种马车前轮上面是一个转盘,是运输大型或超大型货物的。拉车的马、骡,黑、黄、白、灰都有,有的长毛,有的短毛,有的像战马一样鬃毛很长。马蹄子踏在柏油马路上,哒哒……哒哒地响,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市民谁家没有闹钟,都会把第一批马蹄声当做孩子们上学的时间来参考。这些马车上了东坡向北拐去,火车站的货台在北面。马车走过,柏油路上会留下一堆一堆的、还冒着白色气体的马粪。
      骑自行车的多起来了。
      两洞桥的人行道上,急匆匆数着步子上班的人,渐渐地密集了。学生也在匆匆赶路。
  今天,倒骑驴的骑手们,还没有让他们的“驴”撒欢往两洞桥下奔跑;没有闹钟的学生们的家长,一边做着简单的早餐,一边伸长了脖子、拧长了耳朵企图从繁杂的空气中分辨出第一道马蹄声。
      倒骑驴们和马车运输队,走过两洞桥以后。突然,一支有四百多人的队伍从两洞桥西头移动过来。他们步子蹒跚,神情泰然,不慌不忙。一个领队的人,在队伍的外面,他手里拿着一张白纸,上面肯定写着什么字。
  领队的看着那张白纸,高举拳头,大声喊道:“打倒×××!”
  队伍也举起拳头,高声喊道:“打倒×××!”
  领队:“炮轰×××!”
  队伍:“炮轰×××!”
  领队:“火烧××!”
  队伍:“火烧××!”
      这高亢的撕裂人心的口号声,和着马路上那一堆一堆升腾着的白色气体,迅速地飘散在小城上空金色的阳光里,谱写了小城不同于昨天的新的一天。
      这口号声喊响了新时代的第一乐章!
   骑自行车的人,数着步子上班的人,背着书包上学的人,以及各色闲杂人等,都被这口号惊得目瞪口呆。自行车轮子停止转动,人们都立定在原地。他们惊诧的是:那散散慢慢的队伍所要打倒、炮轰、火烧的人,都是国家的领导人。其中要“打倒”的还是国家最高领导人,这让所有的人都蒙灯了: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块?那可是国家领导人呀!仔细看这是什么队伍,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工作服是北厂的,也就是轴承厂的人。
   北厂行政关系不隶属地方政府,是机械工业口自上而下统管的。所以,北厂是小城唯一有资格直接和上边对话的,也就成了小城政治、经济以及各种风吹草动的运动的风向标。 自以为老于世故的年龄大的市民们,几经运动变迁的神经绷紧了:又开始运动了。那些在高高的红墙里办公的大官们怎么能先于老百姓倒了霉?文件不都是红墙里圈定的吗?怎么,制定文件的官员们,无私地把自己给钉进去了?新鲜!
      根据:我们善于砸碎一个旧世界,善于建立一个新世界的最高指示,昨天或者昨天以前的一切维持社会运转的机构、制度都要统统砸碎。要么就改变一个新的,要么就干脆消灭掉。要砸碎旧世界,建立新世界嘛。
      接下来的几天,便发生了足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件。
   北厂子首先开始砸碎旧的机构了。仿着军队的编制把分厂改为营,车间改为连,班组改为排,工位改位班。最重要的是把工厂的名字改为:轴承厂革命委员会。把领袖的理论分为×××主义和×××思想的两个派别,随之就成立了两个不同派别的组织:前面冠以“主义”或者“思想”。下面是:“井冈山战斗队”或“八一造反队”,等等。名字都是与红色革命有关的地名或者是有意义的如:瑞金、延安、遵义、工农兵等,听起来革命味十足,无产阶级味十足,甚至于火药味十足。所有的战斗队、造反队都自制一个红色的袖标戴在胳膊上,上面印有黄色的字,用以区别“主义”或“思想”的阵营。
   学校也跟着他们父亲母亲的单位的改革而改革了。年级改为连,班级改为排,小组改为班。成立了×××主义或×××思想的红卫兵、红小兵。小学生们的胳膊上也和大人们一样套着一个红箍箍。
      愚公移山改造中国,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扫除一切旧社会的毒瘤。
  首先倒霉的是那些勇于冲破世俗观念、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男女勇士们。红卫兵们是急先锋,但是,他们不谙世故,不懂得大人们的原始本能的冲动,尤其不懂得,大人们在阴暗角落里,背负着道德的枷锁而干的那些快慰肉体却见不得光亮的神圣而龌龊的事。一经大人们指点一一不管其本意是嫉妒、报复、嘲讽、泄愤还是落井下石,红卫兵们都会蜂拥而至,把他们拉到大街上,敲锣打鼓,像耍猴一样的游街。并把他们的头发随意地剪成各种具有侮辱性的形状:钻天猴型、掉了毛的鸡屁股型、阴阳型、转圈型等等。大热天,把他们用黄色的军棉大衣裹着身体,胸前挂着死猫、死狗、死鸡或者其他什么小动物。死猫狗之类的前面,再挂着一个木制的大牌子,上面写着“大破鞋×××”。干这种勾当的人,无论男女,其体魄一定是超凡脱俗的强壮,再在他们身后背上几块大砖头,让他们用这种方式,再感受一下曾经体力的付出所产生的疲劳感与此时的疲劳感,进行滋味鉴别。如果有两只胳膊绑在一起的一男一女,得,看那女的眉目清秀,亭亭玉立的一枚窈窕淑女,他们绝对是偷偷摸摸地享受了某种消魂飞天般的快慰,而得到了今天光天化日之下的、经天纬地的、丢了八辈祖宗的耻辱的奖赏。婚姻是个人的私事,一经成立便具有社会属性。两情相悦,即是天作之合;倘若是因各种情况所限而不得已的结合,便是强扭的瓜了。过日子吧,同床异梦。离婚吧,各种成本又承受不起。只得在婚姻的幌子下去寻找各自的所谓真情。真情?此时的真情便是偷情,真正的偷情!那是要有真正的勇敢者的气度,否则,你煎熬吧。这种游街的队伍一群接着一群,络绎不绝。锣鼓声也此起彼伏,震动耳膜,把小城的神经敲的紧紧的。观看的市民们,更是大快人心、幸灾乐祸:狗男女们,再叫你们偷鸡摸狗的下贱,有你今天显眼的时候。一一呸!有其心,而没有其胆的猥琐小人们,举起拳头,喷着唾液,高喊着能抒发他们嫉妒的怒火的口号,纯粹在宣泄吃不到葡萄,葡萄就是酸的下流情绪。那拳头和唾液,形式上表明了他们对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的深恶痛绝,实则是对自己没有享受到合法以外的消魂飞天的感觉的嫉妒和愤恨。
    “破除旧观念!”
    “砸碎公、检、法!”
      这又是游行的工人队伍所喊出石破天惊的口号。公安局倒是没打到,也是全中国当时唯一一个保留了大檐帽的单位。其他任何一个戴大檐帽的部门,都是旧社会的毒瘤,大檐帽都得捏扁。唯有公安局的大檐帽与毒瘤的距离远了一点,这种不成熟的毒瘤貌似可以留下。检察院和法院被强行解散了。检察院的工作人员都分配到其他的部门。法院也不能正常工作,造反派们把持着领导权。
   任何机构的掌权者,都被称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并被冠以“牛鬼蛇神”的时髦名字。很形象地用纸糊一个牛头、马面,或者一个瞪眼扒皮所谓的鬼,用弹簧圈起一盘蛇,张着嘴,吐着血红的信子。把这些纸糊的艺术杰作像帽子一样,戴在被游街者的头上。引得学龄前儿童和逃学的少年,在游街的队伍前后左右张望,开心快乐的手舞足蹈。那些牛头马面真好玩。那些纸糊的帽子,一个比一个精湛,一个比一个花样翻新,一个比一个有艺术性。看得那些大人和孩子,一个比一个心花怒放。
   所有的机构、单位,就连街道都改成了“××革命委员会”。任何一个部门的领导都成了“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一律胸前挂着大牌子,上面写道:“打倒走资本主义当权派×××”。头上戴着高高的大纸帽,用毛笔在帽子是写的是:“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锣鼓喧天的给他们游街。可怜那些“当权派”们,他们当中绝大多数是从战争年代过来的老革命,没有血洒疆场,就算命大。有的身体里还埋藏着侵略者的弹片。每每到了阴天就要下雨或者刮西南风之前,因弹片而损伤的神经的预报,要比天气预报准确得多。体内的弹片预告得再准确,也预报不出当下游街的天气。他们有的装个假腿,有的按个假胳膊。他们在战场上不愧为英雄好汉,民族的楷模,国家的栋梁。他们敢于直面敌人明晃晃的刺刀,不曾畏惧于敌人隆隆的炮火。却屈服于眼下胸前大大的牌子,屈服于头上高高的像烟囱一样的纸糊的帽子。他们对当下的形势一筹莫展,任其宰割,连一句分辨的可能都没有。他们可是脑袋别在腰带上,为穷苦人打天下的人。队伍中的造反派们,借着这个机会,释放自己往日对领导的不满。哪怕是一颗螺丝钉没有安装好,被领导指出了,怀揣的不满,终于有了燃烧的机会,绝然是不能放过的。如果游行的队伍,恰好走到某一个“走资派”家的门前,队伍里高喊打倒×××的声音就更加惊天动地,队伍里所有的胳膊,都顶着前端的拳头,死命地挥向紧闭的门和窗。
   旧社会参加了政治派别的人,早就成为残渣余孽了,又把这些余孽们揪了出来。前后胸都给缝上一块白布,用黑墨写上:×××残渣余孽。同样戴个大纸帽,大纸帽上依然写着各种时髦的标语。旧社会在铁路上和日本鬼子一起工作的人,现在一律成了日伪特务。这些人被游街后,就把他们关在一些黑暗潮湿的破房子里。这些人的案底表明极具危险性和颠覆性,他们主观是要做坏事,破坏祖国建设。人民群众不得不防,还得严加防范。
    “右”和“左”,其实简单到两岁小孩都知道是一个方向的问题。而恰恰是这简单的方向问题,一旦引入到理论范畴,便可以上升至阶级性,这就可以认为是你死我活的走什么路线的问题了。“右”是偏离了正确轨道的、是应该打击的对象,“反右”斗争,便是打击右派嘛。当下,但凡涉及到“右”的事物,都在砸碎,埋葬之列。两洞桥荣幸地扮演了排头兵这个倒霉的角色,用以分隔两个桥洞的承重墙上贴着“左侧通行”的红色标语。红卫兵们都穿着黄军装,戴着黄军帽,倘若帽子上有一个五角星一一不亚于皇冠上的明珠一一便能让所有的人羡慕地五体投地。他们胳膊上戴个红卫兵袖标,手里拿个传声筒,站在两洞桥下,指挥来往车辆一一凡是带有滚动轮子的车辆,一律左侧通行!传声筒里发出来的带有空空的鼻音,告诉过往行人,务必左侧通行。交通规则这么一改,最痛苦的是推着自行车从台阶上往北去火车站的人。如果是右侧通行的话,他们走在台阶上,自行车在墙边的斜坡上,很容易就推到坡上;交通规则一改,他们就得人在斜坡上走,自行车在台阶往上滚,脚下的斜坡摩擦力不够,人上不去坡,车上不去台阶。看的人大笑,推的人大囧,尴尬至极。
   红小兵们,开始上街上宣传最高指示。他们把一张桌子摆在墙边,墙上挂着领袖的画像,自己则坐在小椅子上。胳膊上都戴一个红小兵的袖章,等鱼上钩。一辆驴车被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赶来了。他悠闲而迷糊地坐在驴车的左前沿上,两只脚随着驴蹄子踏在街道上的“哒哒”声而小幅丢当着,一根麻绳绑在木棍上的鞭子,就抱在胸前。驴车实行右侧通行,这让红小兵们给老农上一堂政治课创造了绝佳的机会。老农非常听话,于迷迷糊糊中叫停了驴车,等他完全清醒了以后,他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领袖画像。在那慈祥又能穿透内心、洞察一切的目光,和善、严肃、神圣的面庞前,老农肃然起敬。感觉是跨到了圣人的面前。红小兵们向他宣传的政策有两点:一、现在是左侧通行,不能在右面走了;二、驴车得下来走着赶,不能坐在车上赶车。老农大胆的问了一句:为什么?答曰:破四旧,立四新。右侧通行是四旧,得砸碎,所以你得走左面。走着赶车才能不偏离革命路线。老农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哈哈腰,就要离开。红小兵们强硬地把他留住了。摆在老农面前有两条路:一、向领袖承认错误,表忠心再不犯;二、跳个忠字舞,实际行动比耍嘴皮能实惠一些。马上红小兵们的决定就更改了,必须跳个忠字舞以表忠心。这个决定和老农最初的想法相悖,他不愿意,他也不会。红小兵们看在他光光的身上背着塑料绳编制的网状的小兜里面的红宝书的份上,让他唱一段“下定决心……”,随便踢踢腿、扭扭胳膊的实际行动表表忠心即可。老农摆腿、舞胳膊的动作,就像在泥潭里打滚的驴,腿胳膊胡乱地蹬着踢着。嘴里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他的唱声就像深秋的雨点打在就要成熟的玉米叶子上,噼啪的乱作一团。红小兵们忍住不笑出声来。老农谢天谢地,把驴车牵到街道的对面,实行左侧通行。行了不足十米,老农东张西望,跳到原来的座位上,抱起鞭子,又迷迷糊糊地把两条腿丢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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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2-6-16 10:50:5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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