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闻鸡起舞 于 2021-2-1 10:09 编辑
(7)大伯江生华 大伯出生于公元一九四一年,今年元月初去世,刚满八十岁。 爷爷和奶奶从河北拔营来陕西的时候,江路的大姑已经刚能跑了,那是民国二十七年,公元一九三八年,因为日本悍然发动了七七事变,作为东北军的38军布防西北围剿立足已稳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跳出了国民党几十万军队围剿的红军。 因为不想中国人打中国人,内忧外患深觉政府里外分不清,百姓背井离乡,饥寒交迫,有钱人家早就雇了车跟随逃亡大军往内地存身,大片的河山就拱手相送给了东洋人。祖父审时度势率领手下三位排长开了小差,离开不抵抗的军队,跑到了华山脚下的小县城。当地驻军师长闻听消息邀请祖父吃饭,席间诚劝来本营先给了营长干起,祖父谈了军营不适合自己,搞不好脑袋搬家,几个弟兄不好给他们家里交代。师长见挽留不住,叫副官封了银票算是攀个交情,哪日想通了尽管找他。 几位弟兄一合计,先在老庙上街弄一个牛杂铺,兵荒马乱的种田的耕牛不好处理,就贱卖了,也有负伤瘸腿的就换成盘缠好上路投亲。因此倒不愁没货源。有兄弟原先跟着别人学过今天,也不愁没有收拾的。倒是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后来就觉得过于醒目,上边找来不好周旋,也有了积蓄需要置业兴家,跑到一个叫老车站的前街打听可有腾出的空地。这块地界原本属于本乡本村的耕地,被河南逃难的乱搭乱建成为了类似贫民窟的地界,祖父说动保正做那些人的工作,那些人原本就是赖着盖的地儿,如今有人给钱叫走人,也觉得祖父人多势众也得罪不起先后搬走了七家,祖父也没少花钱,大概用了二两半的黄金。 起盖二层楼,有地痞流氓搞破坏,祖父简直不客气,感觉欺负军爷头上,上去一脚将为首的踢出一丈开外。众人随后商议不便于把事态闹僵,毕竟咱们是外地人,就找了中间人说和,请了那边人算是到头了。 不多长的时间,一座木质结构挑梁二层楼就拔地而起,幌子用的是玻璃气死风灯,红漆上书“燕顺茶楼”,牌匾很大,同样的文字,找的是当地的写字老手漆书上去的(文革时期怕人家抄走,就把上边的字铲掉了)。置办了十几张八仙桌,条凳,除了卖大碗茶小瓜子,花生米,小点心,也有时候给打尖落难的主儿下碗热汤面啥的。夏天也置办了一些躺椅,木楼上下通畅,光线不强烈,倒是一个避暑的好场所。 大姑年长,很快的就能够帮着大人端碗倒水了,少不了街坊邻居和客人的夸奖。大伯,二姑,家父相继出生,享受着大户人家的乐呵,几位叔伯也相继娶妻生子,小院里总是热闹的不行。为了解决住的问题,又在后面加盖了一些厢房和仓房,有些都到外边寻的小家小院也挺近的,能够相互照应。到了解放后,当地要分地析产了。祖父给每位兄弟带足盘缠,先赶回老家了分了地再说。本来有些还是打算等局势稳定了转回来接着撑这个店铺的。无奈形式就发生了变化,街道革委会看中了茶楼好场所,开会常常就在二楼说事。祖父小心的伺候着。再后来就开始了全国范围内的清查历史问题,面上的说法是“三反五反运动”。这下就坏了菜了。 因为爷爷是国军军官,虽说怄气不干了,但总归是曾经听从于蒋介石的命令接受过“中正剑”的人物。茶楼就被充公了,只得赶紧找朋友帮衬将后边的房舍修修改改,算是一家人的寄身之地。 曾经的相对富裕的生活变得捉襟见肘,奶奶只得节衣缩食的养活一大家子人。也直接影响到了几个孩子的念书和前程。大姑早早的就为了减轻负担嫁给老家河南的大姑父去了武陟县,大姑父后来成为了本村的小学校长。大伯初中毕业先上技校,后去参军,虽然形象气质都很不错,业务也很强,但因为政审不合格,就提不了干,只得又回来接着念技校。最后和一位逃难过此地的合阳女子结婚,带着一家老小去了遥远的青海支边去了。他怨恨家庭的出身影响了他的前程,很多年都不给家里写信。但和二姑、家父的关系一直很好,毕竟在他二次回来上技校的档口,家里是再无能力供给他,是懂事的二姑和家父纷纷离开初中,都在15岁左右的岁数参加了工作。他(她)俩每人每月换着给他五元钱的生活费,帮助他完成了技校毕业。 大伯写了一手很漂亮的钢笔字,曾是山川机床铸造厂的产品规划师,制图是非常的专业的。而大娘文化差不说,还因为一无所长心胸狭窄,气不过母亲太的能干。到了西宁厂里,也嚷嚷着找事情做,大伯只得介绍她去家属可以做的小工种——被服厂缝纫工。而她却不愿意,觉得活急人,工资又少,瞅着钳工班活多奖金多,也不怕辛苦的干了钳工。这样一来三个孩子咋顾上照应过来,就只好先将老二送回来,让老家里人带几年,再把老三闺女送回来,一度还送到了大姑家照应过。而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大娘总觉得大伯相貌堂堂的,总怕部门的女同志勾引他,常常心不守舍的也被人挑唆的起疑心,一旦发现大伯跟那个女同志稍微有些随意的说说话,开开玩笑,她就视为老公要变心的证据,甚至闹到厂里边不依不饶,甚至要求厂领导将人家调离设计车间。真是有些丧心病狂,如今看来就是极为不自信之后的抑郁症表现。大伯也活的很累,但也只能靠着抽烟解愁烦。 这样的过的大家都不自在,甚至长期不说话最长的时间都有几个月不说话。想想看,这种僵硬冰冷的家庭环境对儿女的健康的成长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老大也学会了偷偷抽烟,被大伯厕所里提溜出来很撕脸蛋。老二相对聪明一些,两头卖乖,学会了两面派的个性。老三是丫头,大伯宠,大娘也宠,成了谁也不敢惹的做事大咧咧不走心的大丫头。反正三个都不爱学习,当地的子校也是学风几乎没有,大哥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有一次考试,他因为蒙对了一道题,得了一分还成了全班的第一名。这些子校的都明白大了厂里肯定会给工作的,因此都不好好学业务,文化课更是不认真。很早的就学会了跟班主任套近乎,学着大同学谈恋爱,旷课跑后山上玩一天。 曾经远赴他乡发誓祖父不死不回的大伯真的在祖父去世后回家料理后事,后期也一度想着让长子带着大媳妇回故土安家,当时下岗潮已经开始了泛滥。遗憾的是出了状况,邻居家丢了钱怀疑是大哥从平房上瞭望过。虽因查无证据没做处理,多少影响了心情,家父也不想让他留在身边,操不完的心。 再后来,大伯也心生退休还乡的念头,和父亲商议合伙做个买卖,就便是开个收破烂公司也是可以帮助儿女的。条件也很简单,只需要每月留够他120元的烟钱,其余工资都作为流动资金使用。而父亲的想法却是不想大动干戈,认为儿女自有儿孙福,咱们只需晚年享受时光就是了,私下还认为大伯意图回来跟他经管祖业而自觉自己赡养双亲,他已经没有资格在老家吆五喝六的权利。自然恼了兄弟多年的亲情关系,大伯一走发誓再也不踏故土一步。 后来大伯总觉得自己亏欠家人太多,还是试图努力带着这一大家子返乡归土,不想让自己客死他乡,于是先后写了两封长长的信表达了这种心有不甘还存有希望的信。遗憾的事,信被在家照顾父母的小妹给截留了,小妹的意思是不想让父亲看了内容内心过于激动影响身体的康复。如今看来,双方的误会直至双双亡故也没有得到化解啊。 大伯虽说离开故土多年,但对家乡人家乡事还是挂牵心挺重的,对江路的影响也是有的,奖掖后辈的往事常常浮现在他的这位侄儿眼前。还通过对政策的分析指导母亲找原单位补办了工龄手续享受到了退休人员的养老金的按月发放。尤其是在江路念大学的时候委托他的好友提供了必要的帮助,而这些都是做父亲的想不到的细节关怀。 最大的决策也是大伯做出的,确保了家园的完整,并处心积虑的安排人埋下了界墙石以备邻家解纷起时我方处于有利地位。而作为弟弟的父亲心小怕事不担尘,他是想不到这些的。 而今大娘因为长期心脏承受不住导致血管破裂撒手人寰,大伯心志恍惚内心幽闭诱发肺癌。他多年养成的一天不间歇的抽烟,半夜干咳不已的状况都是导致他很难长寿的原因,加之他很少锻炼。 而更大的悲哀是他的弟弟也先他一步走了,虽说那次回家的时候,弟兄二人还开玩笑谁先走。真的发生诸多不应之灾的时候(家母也是三年前突发脑溢血看好之后偏瘫,虽能行走,右臂失去了功能,右腿也沉重如木。)一切的一切都显得过于残酷,而这一些问题都是因为儿女的不服管束任性发挥导致的,而这若追根溯源的话还是源于他们弟兄之间缺乏沟通和不够团结引发的。 江家原本就是离开了故土,横渡大海的帆船。受制于时代的成分论和家境的颠挛儿女单打独斗很难和别的家庭那样应对徐如,很多的改变超出了这个大家庭的承受能力,一个大浪之下,就让人面对狼藉一片似乎很难收场。 大伯怀着无边的惆怅和遗憾去另个世界找大娘和二弟去了,或许也会去见早已入土的祖父和奶奶。会忏悔自己没有当好这个家,仅希望将来的某一天,将先辈们的骨灰迁到一处,兄弟也埋在一起。这样对子孙也有福佑的,除了这些,还希望儿孙辈团结,一起振兴江家,若是出现一两个能干成大事的自然好,若没有,也不奢求,只需平平淡淡过日子,不生是非就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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