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去非洲看霜 于 2018-11-1 22:47 编辑
初夏的一个星期天的上午,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老潘在前开道,小季殿后,中间四个儿子,每人手里捧个白馒头,向和平街红星理发店进发。 看到冲进来的这支队伍,理发师傅举白旗投降,说,哎哟我的姆妈咧,我手脚软了都,么队伍啊,进来打架滴。 小季喊道,师傅,剃头。 理发师傅说,晓得剃头啊,不然咧,您家屋里这……,一,二,三,四,五个脑壳。 小季说,四个,大人不剃。 师傅说,好,就算四个,也嚇(意:吓)死人撒,这哪个掐得住,还有这小一个。 小季说,师傅帮点忙咧,我们又不是不把钱。 师傅说,不是钱不钱,还怕你跑了?都是礼拜天来剃头,您家屋里一占一上午,别个都剃不成了,还这小一个撒,服了你滴周,么样下叉子啊。 师傅举着一把剃头推子,一下一下捏动把柄,试着推子的咬合,四个小孩眼里,无疑就是刽子手举起了屠刀 师傅说,快点哟,剃么发型撒? 小季说,还鬼的发型,都剃光脑壳。 师傅说,哪个先? 小季说,小的小的,最小的。 白馍馍并不能平息所有麻烦,第一个炸坝的就是小四。他一进理发店就显得不安,眼睛紧盯穿白褂子的剃头师傅,手里的白馍馍也啃不下去了,看见师傅举着推子走拢来,他大声喊道,我不打针! 面对三岁的小不点,跟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老潘夫妻两个连哄带吓,没能制止住小四张牙舞爪跟他们搏命,老潘干脆把他夹在自己两腿中间。 师傅举着剃头推子,说,啧啧啧啧,搞得像杀人滴,馍馍拿起走哦,等哈(意:吓)头发糊得嚇(意:吓)死人滴。 小季说,紧他拿到,师傅快点。 师傅说,催个鬼催,这么样快呀,糟蹋了这大个白馍馍。 师傅在上面剃,老潘夫妻二人围着小四,各种打岔分散小四注意力,讲故事,做怪相,小季就地上演童话剧,并分饰两角,一会儿狼外婆,一会儿小红帽,在三岁小儿面前,这夫妻两个扮小丑扮得忘乎所以。 小四魂已经吓飞,满头大汗,两只手从围布底下伸出,捧着馒头,机械地送进嘴里啃,全然没有了平日里对大白馒头的渴求,此刻,馒头成为了他抵御恐惧的一道屏障。小四一脸惊恐和茫然,不知向谁求助,原来,大难临头,最最亲爱的爸爸妈妈居然帮不上一点忙,任由自己滑向崩溃的边缘,看眼前他们跳来跳去,难逃帮凶干系。他也想着要忍忍,可能不会死的,无奈头顶嘎吱嘎吱响,剃头推子绞得太不舒服了,他嚷道,哎哟,搞么事扯我头发呀?好疼呐! 他说着,咧开嘴,准备哭。小季紧紧盯住他脸色看,发现苗头不对,又扭起来,说,唱歌唱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小四瘪了瘪嘴,情绪暂缓。可事实是,他的确很难过,围布的绳子太紧,箍着颈子不舒服,头顶的威胁也还没有解除,身上痒痒的,总之,无比难受,他继续找茬,看到胸前围布上的碎发,冲剃头师傅喊道,哎,你搞我一身毛做么事啊。 师傅说,哪个搞你一身毛撒,你自个滴毛。 为了转移痛苦,小四试着继续啃馒头,却怎么也吃不出平日里的香甜和自在,他忍啊忍,最终崩塌,张大嘴巴,扯出几丝粘粘的口涎,以及嘴里稀碎的馒头疙瘩,哇地哭出来,手脚乱动,想要挣脱。到了这时,老潘夫妻一不做二不休,脸一抹,控制住他胳膊,按住他头,死活就是不让他乱动。 场面煞是惊心动魄。 小四眼泪鼻涕恣意横流,加上汗水,夹裹着密麻麻的碎头发,糊的满脸满身都是,原本白汪汪一只大馒头,已变身黑黢黢毛乎乎一团龌龊东西,还把老潘夫妻两个也弄得满手满身碎头发。 剃头师傅也没能幸免,手上身上也沾到许多黑乎乎的碎头发。师傅整天同头发打交道,长头发短头发,职业使然,他没什么好说的,关键是小四的头发沾着鼻涕眼泪,还有汗液,师傅觉得有点刺人。 他说,嚇(意:吓)我哟,像杀猪滴。 一旁观战的兄弟三个,身上一阵一阵起鸡皮疙瘩,莫名其妙的浑身痒,他们三个,不会像小四一样恐惧剃头到这等地步,但讲良心话,剃头的确没有给他们带来愉快的感觉。他们都不喜欢剃头,围布围颈子上揢(意:勒)不过,越紧张越不舒服,觉得透不过气,要死了,还有剃头推子,在头上开拖拉机犁田,嘎叽嘎叽的响声,成为男孩们记忆里最讨人嫌的声音之一,推子还不时夹住头发,扯起来疼,脸上,颈子里满处碎头发,刺刺的,痒痒的,难过得想打人骂人。尤其他们四个,小季的淫威之下,除了剃光头还是剃光头,四个人院子里一站,头上一排亮闪闪,院子里的小孩围着他们看把戏,各种手势撩他们,喊道,青皮豆,青皮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