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亚柱一声不响地依在门框上,听着听着,不时地回想一下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起张家盖房子的事情。那时候他还小,什么也不知道,关于张家房子的一切都是长大了听老人们说的。老人们说的事,今天得到了证实。
这盖房子的故事让老林听得有些不耐烦,就觉得这盖房子和案子关系不是太大。那盖房子的钱倒是个问题,这与怎么把房子给盖起来没有因果关系。唉,麻姜怎么就那么对盖房子感兴趣呢。
“俺们开始的时候是白天挖,那时,那真是在挖地瓜窖子。后来,晚上挖的是通向下屋的地道。”张春花小声地说,还以为她先前的话说错了呢。要不警察怎么能问出这个话来,看来是自己的错。
“地呢瓜窖子和通向下屋呢的地道,怎么呢不一块儿给挖好呢?”麻姜着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好奇心有增无减。
“那是因为我那个表叔嫌在地瓜窖子里活动的地方太小,是他要求挖的地道。”
“那么说呢,地呢道是他一个人挖的吗?”麻姜觉得他的问话很有必要。
“他闷的时候也在挖,晚上我们也在挖。”张春花有问必答。
张春花还说:挖得很慢,最怕的是被人发现,就改在晚上了。通向西厢房的地道全是晚上挖出来的。”她低着头,看着脚尖,像是不敢见人。
“你们呢就不知道呢你家盖房子的钱呢是从哪儿来的吗?”麻姜继续问道,那问话还是从握手牌的烟雾里放出来的。他的问话几乎和张春花叙述的一样,东一句,西一句的不着边际。
“俺真的不知道呀。俺也奇怪,俺爸怎么真的能把草房改成瓦房,这事儿,也不是俺做小辈的应该问的事儿。”张春花嗫嚅地说,看来她真的不知道盖房子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对她家盖房子钱的来路也充满了疑问。
麻姜手里擎着握手牌,嘴里吐着烟雾,问着他感兴趣的事儿:
“说说呢,地道里的人呢是怎么过的日子呢?先说说呢在小房子里呢是怎么过的?那时呢,地瓜窖子一定呢很小的吧?”烟雾吐完了,他的问话也完了。
那时的张家还是小草房或者叫小泥房,是因为房盖上是草,墙是泥面抹就的,所以说是草房也行,说是泥房也行。院子也不是很长,大约有八米左右吧,院墙也是矮矮的用小石头垒的。
这是吃中午饭的时间。
张家老太婆拿过一个铝制的饭盒,用菜勺在锅沿上敲了两下――这是她一辈子养成的习惯――从锅里盛出水煮白菜,将汤给滗掉,再装进饭盒里。在饭盒里装了两勺,又在菜的上面放一个玉米面饼子,饼子上面放了一把铝制的小羹匙,再把饭盒盖上。她的动作娴熟、干净利落。抬起头来对着东间喊:
“春花,来呀。”
里屋的大女儿应声跨进堂屋,伸手接过妈妈手里的饭盒,抬头从门里向院子张望。
老太婆则晃悠着迈出了屋,又晃悠着走到下院――当地人称快到街门口的地方为下院子――她站在下院。像没什么事儿一样在那里闲站着,偶尔还移动着小脚挪动挪动,也就能挪动一尺半尺的位置。她若无其事地向街上的东面和是西面了望,还不时地转一下头看着上面的堂屋。
张春花见妈妈在下院站着,就把饭盒放在锅台上,快速打开西间的门锁,拿起饭盒进去了。再回身关上门,用身体将端饭盒的那只胳膊挤在门上,稍一用力就把两扇门给挤平,另一只手把门给闩上了。
闩好了门,就转了一下身,后背依在门上,长长地喘出了一口平平的气。然后,把西里间门框上吊着的“抬头见喜”的木牌后面的铁环拉了一下,就推开了西里间的门。跨进西里间,把饭盒放在炕沿上,弯下腰,用手指扣住地瓜窖盖板上带环的绳子,把盖板给掀开。里面便透出一束昏暗的煤油灯光,并带出一股浓烈的中草药味儿。她仰起头,一则是避开中医药味儿,再则是用另一只手把放在炕沿上的饭盒拿起来。这时,地瓜窖里就有一只手伸上来接住递下去的饭盒。当他放下盖板时,盖板严严实实地把里面的煤油灯光和中草药味儿全部遮住,表面上看那盖板会以为里面像死一样的寂静。
她确信盖板已经完全盖好了,就打开门闩,出了西间后,快速地锁了门。
老太婆见她的大女儿向她招了招手,就又慢慢地回转了身子,晃悠着向上屋走去。她走路的姿势永远是晃晃荡荡的,像是要倒下去,却走了快一辈子也没倒下去过,除非有障碍物跘了她一下。
“那时呢,你家呢没盖新房子,是呢草房,地瓜窖子呢也小呢。”麻姜听得很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