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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油灯,是我一生中最早认识的照明灯了。说起这桐油灯,现在的很多年轻人或许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物件,即使是年纪大一点的人,现在也只是把它留存在逝去的记忆里。
在我的童年时代,每当夜幕降临,点亮一盏桐油灯,挂在屋子中央。如豆粒大的红黄火苗,使一个并不大的屋子里布满黄亮的光。朦胧的灯光,把坐着不动和来去晃动的人,以及离灯光近一点的东西,都变成一个个像皮影似的黑乎乎的影子,投向屋子四面不高的板壁。
“高灯照远亮”。桐油灯一般是挂在架篷下的挂钩上,要么挂或放在房子的柱头、墙壁眼上。放桐油灯的灯托(灯座),有木板的、有留着节巴的竹筒的,两块木板横直用钉子连接即可,竹筒的灯座,口径比灯盏略大,节巴的一头是底,像个打酒的吊子形,长长的吊子把部分是用来钉上柱头的。一盏桐油灯就那么一点重量,也谈不上灯座的稳妥,只要在移动灯盏时方便就行。灯座上放有一个小小的圆盘叫灯盏。各种老式的灯盏有铜的、铁的、陶瓷的,其形多样,一般呈椭圆型。大小如同我们今天用的烟灰缸,中间有一溜嘴是置灯芯处。自家所制的灯盏,多用打破的碗底,也有用泥捏成形放在砖瓦窑里烧成。
桐油就盛在那个灯盏里,一根灯芯浸在桐油里。 桐油灯的灯芯除采用棉线之外,多数是用灯草,一盏灯里放一根灯草,点燃露出的灯芯头,桐油灯亮起,发射出微弱的光。
这桐油灯,露出的灯芯烧没了,就要用一块小小的坚硬的不易燃烧的片片去把灯芯往前拨。有个灯谜:“半岩有个凼,有三根白蛇在里面放,要死要死有夺一棒。”就是形容桐油灯的。拨大了,一根灯芯烧不了多长时间,而且会多烧桐油;拨小点吧,一灯如豆,像瞌睡人的眼。有时,灯芯燃着一点如包谷泡似灯花,大人说那是结财花,要进财了。大人一说,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翻起进财的浪花,总是想着要得到什么钱财。在那个时代,发财只是一个赊想,是不可能的事,那是大人骗小孩的话。灯芯燃起灯花,小孩子很少去拨灯芯,都是大人们看到桐油灯快要烧灭了,起身来拨灯芯或往灯盏去添加桐油。大人说过:小孩晚上玩火,睡觉会尿床。有句俗谚:“像桐油灯,拨一下,亮一下”。尽管这话后来衍变成比喻那些没有主动性的人,它却道出了桐油灯的本质,拨一下,灯芯粘的油多,自然就要亮些。
这微弱的灯光,虽然照不了多远,但它带给全家人的却是一片温暖。就在燃烧着发出一股桐油味的灯光下,一家人照着灯光,女人们宰的宰猪草,纳的纳鞋底,补的补衣裳,男人们抽着旱烟或骑在长凳上打着草鞋或扎着扫帚搓着牛绳,小孩子们在桐油灯下围着火铺猜着灯谜,玩着小游戏,做着作业。就这样全家人共用着一盏灯,一盏的如梦如幻的桐油灯。就在这微弱的灯光里,一家显得十分恬静与详和。
没过几年,有了煤油,各家就改用了煤油灯。人们用墨水壶做油壶,用电池铝皮做灯管,用棉线做灯芯,照起来,比桐油灯亮多了。人们感到无比新鲜,有说不出的兴奋。
后来又照上了电灯,各家各户灯光闪烁,比煤油灯亮多了。从煤油灯改用电灯,就像当年煤油灯替换桐油灯一样,也无比新鲜,也有说不出的兴奋。
告别桐油灯已有四十多年了。但是,我心里永远挂着那盏曾经照着我的桐油灯,她就像母亲的眼睛,似乎永远在看着我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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