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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彬哥又去坐牢去了。
为何说是又呢?
说起来,话就长了。
八四年,彬彬哥在武汉玩得无聊了,携着姐夫小韩,来到老家三爷家。
三爷、三婶娘见了,自是甚为高兴,热情地招待。
席间,三爷问彬彬哥,玩几天?
彬彬哥笑着回答道,不是玩,是来照相的,赚几个零花钱。
三爷端起酒杯,哈哈笑道,好!
笑完,说完,一顿酒杯,板起脸孔,道,搞正经些!搛了口菜,塞进嘴里,嚼了嚼,扫了眼彬彬哥他们,警告道,别搞出些什么麻纱事来。
一旁的三婶娘听了,垮下脸来,不满地道,就你话多!
三爷眼一瞪,伸手扫了一圈,没好气地道,这都是些好东西?不敲打敲打,他们在一起,不出三天,还不搞得鸡飞狗跳?
三爷这一指,不光指着彬彬哥,连带自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内。
其实,这也不怪三爷。三爷的大儿子叫小高,小儿子叫小富。这二人在这一带,都是出了名的刺头。小高小富昨天才从学习班出来。
几人听了,并不反驳,只是相互对视一眼,嘎嘎一阵怪笑。
姐夫小韩这时放下筷子,眯缝起双眼,扫了眼几人,拍着胸脯,保证道,三爷放心,有我罩着,他们,反了天了?
见一旁的小高翻着白眼,姐夫小韩猛地睁大双眼,“嗖”的一声,一把捏住小高的手腕,厉声道,不服?
小高一用力,手腕却未挣脱。同时,阵阵疼痛顿时袭遍全身,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
其他人见了,倒抽凉气!
席间,顿时也安静了下来。
三婶娘见了,吭哧了几声,刚想开口,却被三爷的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三爷端起酒杯,“咝”了一口,哈哈笑道,好!我放心了!说完,又操起筷子,连声说道,吃菜,吃菜!
姐夫小韩一听,缩回手,又去吃喝了。
小高只用手不停地揉搓,竟乖得像只小绵羊。
光阴,只在这吃喝中,过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一行四人出了门。
手中,自然少不了赚钱的工具——照相机。
几天下来,几人消瘦了,黝黑了,脸上却个个都充满了笑容。
三爷收工回家,见了几人这样,好奇地问,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彬彬哥哈哈笑道,一天赚二三十块呃,哪还有余力去搞那些?
听完这话,三爷不禁长出一口气来。过了会儿,却还是疑惑地看向了姐夫小韩。
姐夫小韩迎着三爷的双目,肯定地点了下头。
见此,三爷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吃过夜饭,洗漱完毕,三爷出门,又准备去找邻居消磨去了。
这也是三爷的老习惯了。
走到门口,三爷突然顿住步,扭转头,看向姐夫小韩,笑问道,那个相,怎么搞?想一想,又道,总不会哄别个吧?
姐夫小韩笑着回道,晚上开始洗相呃。
见三爷仍一脸的疑惑,一旁的彬彬哥插话道,小韩什么都会搞!
三爷这才笑吟吟地转过身去,走了。
眨眼间,已过去了半个月。
一天,三爷收工回家,见家里只有小高、小富,三爷好奇地问道,彬彬他们呢?
小高答道,回去了。
三爷“哦”了一声,也没当一回事,放下肩上的工具,自去清洁自己去了。
没过几天,武汉的大伯来了。
三爷见了,自是高兴。
还没问话,只见大伯忽地站起,指着三爷,大声咆哮道,搞的好事!
三爷一时呆愣住了,瞪大双眼,莫名地看着大伯。
大伯抖着手,点燃一支烟,吧嗒了几口,刚想放进荷包,瞅了眼对面的三爷,“日”的一声,抛了过去。见三爷接住了,大伯才又道,伢们在你这里玩,怎么出了这大的事?
三爷停止了点烟,更加疑惑了。
大伯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埋下脑袋,低声道,小韩、彬彬他们被抓了!
三爷一听,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小高小富。见二人低下头,三爷才恍然道,难怪这两个家伙这几天乖得象猴子!
见事情已败露,小高才低着头,小声道,把人打瘫了条(土话,打趴下的意思)。吞了口唾沫,又道,脑壳也打破了。
三爷听完,边跺脚,边恨声道,都是惹祸的精!
见三爷还要说,大伯这时倒冷静了下来,看着三爷,平心静气地道,去找人开脱开脱?
三爷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抱头,开始冥思苦想了。
指间,烟雾正在不断地缭绕。
堂屋中,落针可闻。
三爷想了会儿,正准备开口,门外走进来几个人,三爷一见,忽地站起,指间的烟蒂,也顺势滑落了下去。
烟蒂,仍在不停地冒着青烟。
其中一人开口道,老三,你大儿子伙同几个武汉知青,聚众斗殴,他们公安,唉——
另几人也不答话,风样地闪进屋,制住了小高,戴上了手铐,拉了出去。
此时,正是第一次严打开始的时候。
后经多方找人,得到的答复是,正是风口浪尖,谁敢去触这个霉头?
后来的结果是,姐夫小韩判了三年,彬彬哥判了一年半,小高判了五年。
事情,似乎告了一段落。
日子,也在这艰难之中过过去了。
转眼,过去了两年。
彬彬哥也刑满释放回了家。
彬彬哥回家,家中,才有了生机。
一切,又似乎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
彬彬哥回家,却因家中无事可做,觉得无聊,每天吃过早饭,出外找乐子去了。
从此,每晚回家,都是华灯亮堂了,才一身酒气地回家。
大伯大伯娘因忙于生计,也无暇过问。
彬彬哥也落得清闲、自在。
这一日,大伯大伯娘休假。
正在家中清理,突来了几个老同事,二人只得热情接待。
闲聊之中,有个同事说,前天夜里,青山桥头发生了一起抢劫案,抓住了两个,跑了一个,至今还在追捕。
大伯大伯娘听了,相互对视一眼,又不自觉地转头看向了房门。
房内,正躺着彬彬哥。
彬彬哥正在呼呼大睡呢!
送走同事,大伯娘开始张罗午饭。
彬彬哥吃过午饭,吹着口哨,一摇三晃地出了家门。
没过几天,彬彬哥又被抓了进去。
最后,以抢劫案判刑,服役七年。
从此,家中又没了欢乐!
大伯从此以酒浇愁,长吁短叹!
出奇的是,每见大伯如此,大伯娘竟喜笑颜开。
大伯见此,也没往心里去,还以为是大伯娘在自找乐子哩。
可时间一长,次数一多,大伯心中起了怀疑。
这天,大伯又在那里叹息,大伯娘却又在那里啦啦个没完。大伯抬起头,睁开醉眼,问,儿子都去坐牢了,还这喜?
大伯娘却答说,除了一害,能不喜吗?
大伯心头一紧,疑惑地问道,该不是你报的吧?
大伯娘一扬脖子,正义凛然地道,我这叫大义灭亲!
大伯忽地站起,指着大伯娘,气急败坏地嚷道,虎毒还不食子呢!
大伯娘也不甘示弱,昂起头,大声回道,不是为了他,女婿能去坐牢?停了下,又道,姑娘每回回家,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你叫我怎么搞?
大伯一听,唉了一声,“咚”的一声,坐回了板凳上。
2019年8月21日作于纱帽外滩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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