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3月26日上午,正在上班。
刚准备拖车走,电话响了,掏出一看,竟是老父打来的。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家中出何事了?
老父一人在老家,坚守那已破败的老屋。老父一般只在有事时,才打电话来。
我连忙接通,直接了当地问道,何事?
老父答,我可能中风了。坐卧头都发晕。
老父今年已八十有四,已属高龄老人,又加体型偏胖,中风,也属正常。但听声音,中气还足,只是舌头有点打卷。
我惊问,没得人照护?
老父答,有。光光,琼香她们都在。这么暂(会儿)都去沙湖街上去跟我买药,买寿衣去了。
我们走后,家中只有幺妹光光照顾老父了。大妹琼香能来,估计是幺妹叫去的。因为大妹夫是医生,大妹也见识过,来,自然有用武之地了。不然,她们也不敢贸然上街,胡乱买药了。
我问,没去医院?
老父答,哪个弄呃。声音中,已透了凄凉。
我说,我也只能明天去。心中不禁又着急起来。
电话里,又传来老父的声音,她们是说不要告诉你,说怕影响你的工作,我觉得这病这狠,还是告诉你一下。
我说,可我只能明天去嘚。
老父反倒安慰我道,但我心里还蛮清白,感觉也死不了,不耽误你的事,你就回来。
我连声说,一定回。一定回。
挂断电话,心里竟慌慌的,也不知做什么了。无奈,我又跟女儿联系,找她借一干元钱。女儿听了,说你要这多钱做什么?我说出了原委。女儿听了,也着急起来了。说好,我来想办法。
我又跟远在云南的儿子去电,要他询问一下中风有何特效药?同时,也说出了原委。儿子听了,果断地回道,我明天就回。
儿子,女儿听到爷爷患病,能有这大反应,实则二人都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而对我这做父亲的反倒有些淡漠。但在礼数上,倒也不差分毫。
这时,电话又响了,是女儿打来的。女儿说,你明天回去嘚?
我答,呃。
女儿又说,我打了。
我答,呃。
刚好,明天厂里放假五天,我也可以趁此回去尽孝。
二
3月27日,我终于回老家了。
登上车子,手上自然不会空着,拎着两个黑色塑料袋。一个内里装着鱼、肉,至于蔬菜,自留地里有,比那买的新鲜,环保多了。乡里人差的不是蔬菜,而是荤菜;另一个袋里装着两桢画像,一桢老父的,一桢老母的,这二桢画像,作遗像用也行。其实,也是照着遗像的规格制作的。
上车后,没过多久,车子就开了。在车子快行驶到水洪口时,儿子来电话了,说他已在赶往机场的路上,说你先买盒药,回去后就给他吃,那药叫“华佗再造丸”。
我嗯嗯着一一记下了。
车子在汉南农场停下后,要等上个半小时等人,趁这空档,我赶紧下车去买。一问,有;又问,35元;再问,能用医保卡。于是,我买了两盒。
回到车上,赶紧给儿子去信,说药已买。回答说,知道了。我这才舒了口气,这才摸出支烟,下车去吸了。
本来车上吸烟,似乎也无人制止,但现在,随着“两型社会”理念的不断深入,人们吸烟,就很能顾及他人了。而车上吸烟这一顽疾,也就不攻自破了。
刚吸完烟,去过早的司乘人员也回来了,人们见了,赶紧上车。过不一会儿,车子重新启动,重新上路了。
这一回,倒没得么弯转,车子不一会儿,就到老家的地盘了。
下车后,我拎着袋子往家赶。赫然看见大妹幺妹站在路边,等车,估计大妹要回家,家里还有孙子等着她回去引哩。我将一应物品交给幺妹,就进屋了,见老父躺在椅子上,问及话语,回答倒也干脆,舌头也不打卷子了。再观上面,竟还有几个瓶子,估计是打了吊针的。一问,果然。再问及身体,老父说,站立有点困难,经常要小解……
正说话间,医生来了。这人倒也认得,是我本家,与我同辈,年长,我叫他国子哥。国子哥说话倒也干脆,说没事,轻微脑梗,用上十天药就行了。
听完,心中倒呼了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国子哥打完针,就回去了,我自在一旁看护。
这时,幺妹上前来了,手中的袋子已少了一个,还有一个自然就是那画像了。幺妹问,小哥,你是下午走啊,还是么家?
我笑着答道,刚好放假,可以照护几天,这也是他郎的机会。
幺妹欣喜道,那我回去一趟,家里也要照看些。
我问,四银呢?
这四银,自然就是幺妹夫了。
老父答,黄武请去海南做工去了。
难怪,倘幺妹夫在家,老父生病,哪会少了他的身影?这也就是他的孝顺了。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这做儿子应做的。犹此,蛮令人感动。也正因为如此,他家只要有事,汪家人都是全力帮助。
幺妹麻利地去做早饭了。
我坐在一旁,自与老父闲话。
幺妹吃完饭,却没即刻回家,而是耐心等待着。我催促道,回嘚。
幺妹犹豫道,这碗?
我说,我来。
幺妹欣喜道,那我先回,下午我来做饭。说完,匆匆走了。
我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坐在一旁,自与老父叙话。
中间,不时有本家爹爹,伯伯前来看望。
老父见了,应答倒也爽快,干脆。
我见了,自是欣喜,看来,老父一时三刻还死不了。
晚上,自是在家过夜了。
在老家过夜,回想起来,都有二十多年了。我虽生长在这里,现在却又有了诸多的不习惯。主要就是入厕的问题,还要出屋解决。但我也只有忍受了,因为我是来尽孝的,而不是来贪图享受的。虽说有了诸多不便,但一夜到天亮,耳中总也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响,这倒给寂寞的乡村,增添了几分欢乐。又给僻静的乡村,增添了几分现代色彩!
看来,这农村也在变,只是稍嫌慢了些。但不管么说,农村总在变了。
三
3月28日,6点35分,起床了。
本来,身子还蛮疲软,脑子也还迷糊,耳中不断鸣响着汽车的引擎声,我却不敢贪恋床榻了,心中只牵挂着老父。老父睡另一间房,中间隔着一间堂屋,大约有三米远。虽不睡在一个房中,耳朵却总在捕捉老父房中的声响,倘闻得一点响声,就要侧耳细听多会,没有了,才心安,才敢躺下休息。夜中起来小解,也要先在老父房门前听会,没了声响,才敢轻开大门,出去方便,深恐响声大了,惊忧了老父,那就罪莫大焉了。
说实在话,我年少时节,哪是这样?那时,祖父尚在,每到吃饭时节,听见祖父那山响的巴唧巴唧声,虽不敢出言阻止,但那眉头却早已皱起来了;闻到祖父喝水的咕咚咕咚声,心中的无名火也会不由腾起。我的这一系列的反应,估什祖父也看在眼中了,可祖父却不作任何的评价。现在,到我步入老年,来照顾病中的老父,心中竟没了半分的怨气,嘴里也无半句怨言,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唉,犹此,我也深切体会到,这尽孝,也要有所经历呀!像董永之流,那才是真孝子啊!
起床后,侧身看了眼熟睡中的老父,见一切安然,才打开大门,去上厕所。完后,又看了眼,才去打开后门,进得厨房,刷牙,洗脸,再将昨晚的剩饭兑上水熬粥。弄完这些,又赶紧上前,侧耳静听,见依然安好,才轻手端了把椅子,放在大门外,掏出手机,静心写作了。因为,27日这天是页空白,心中甚为愧疚,也如猫爪挠样难捱了。唉,这也就是写作之病深入骨髓的缘故了。而我,却也不去后悔,还为得了这种病而沾沾自喜哩。等到散文《尽孝》写完,发出,才长出口气,才觉今天的时光没白过。收起手机,进屋细听,又悄然走近房门,瞅了眼老父,见老父仍在沉睡,才悄然走去厨房,见粥已熬好,拔去插头,端了粥,去了堂屋,放在大桌上,又去烧水。刚喘口气,陡然听见老父的叫声,又赶紧跑上前,又是给老父吃药,又扶老父起床,又端来洗脸水,牙刷,待这一切搞完,幺妹来了,幺妹见了桌上的食品,问,搞好了?这早?
我笑答着,刚准备跟你打电话,叫你带几个馒头来,可巧你就来了,先吃吧。
幺妹问,菜不热?
我答,放粥里不就行了?说完,我又扭头问老父,今天怎样?
老父笑答,轻松多了。
我又问,端给你郎吃?
老父答,还是上桌吧。说完,弓着身子,坐在了椅子上,一连喝下两碗稀粥。
见此,我和幺妹自是高兴。
收拾好了,又开始等待儿子了。因为,儿子说了今天要来,可直到现在,竟还没得半点音讯。打手机,告知关机。这样煎熬到十点,还是没得音讯,我不禁担心起来了。一旁的老父也开始念叨了,说好了来的,么还不来?电话也打不通。说着说着,呼吸也开始急促了。
我见了,赶紧扯了个谎,说,可能没电了。
老父说,算了,你回去吧,我个老家伙,死也是顺一条路,你还去看下去吧。
我说,这……
一旁的幺妹也催促道,回去吧,回去吧。
我说,那又归你吃亏了。说着,进房提出背包,出来歉疚地跟老父说,这……我……
老父大度地挥挥手,说,回吧,回吧,一时半会我也死不了。
我含着泪转身走了。
唉,终是难两全啦!
等我坐到车上,都到一冶农场了,儿子终于来了电话,说是刚才在充电。又说携媳妇,孙女去了。
听后,我长舒了口气。想必幺妹见了,自是欢喜异常;经此一喜,老父的病全好也说不定了。
四
儿子一家,晚上就回来了。
回来后,带给我一个蛮有趣的消息,说奶奶吃醋了。儿子接着又说,我明天要去汉口看奶奶。
我问,为何?
儿子答,不去,奶奶会怪我的。说回来了,去看爷爷,不来看我,倘我以后再去,奶奶不要骂死我?
我说,我明天也去的。
儿子欣喜道,我们同去。
我想了下,说,算了,各走各的。
其实,儿子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已不算新了,第一天去时,幺妹已跟我说过。幺妹说,姆妈见你们来,都吃醋了。姆妈说,我害病时,你们都不来看我。你小爷生病了,都跑去看。大妹当时听了,笑着劝道,你郎坚强些嘚,当然不要我们看了。姆妈听了,笑了。
我听后,笑着回答道,老伢小伢,慢慢哄啰。
幺妹也笑着说,也只有这样了。
现在,又听儿子这一说,就更加有必要去了。好在这些日子放假,还有点时间。老父那边也是一样。所以,我曾笑着跟老父说,这生病都要瞅准时机,倘要不是这几日放假,我又哪里能来?即便来了,也只能跑个来回,也就莫想我在这里过夜了。
第二天七点半,我就乘车过去了。
老母住在汉口老大家,帮忙抚养老大家的儿子。现在,老大的儿子大了,老大也没有要老母走,而是继续留在家里养老。
到了地方,我没有即刻去老大家,而是绕了个大圈,去了菜市场。这也是多年形成的习惯。
我先过了早,再去买了条鱼,花去29元;又买了几斤排骨,花去163元。至于蔬菜,也就无需买了。拎了这些,就去老大家了。
老母见了,自是欣喜,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家中此时仅只老母一人了。
老大去了天河机场,去接他姑娘去了。姑娘从国外回来,说是与其男友去打结婚证。男友为德国人;嫂子与老大离婚已多年,住在娘家,也未找人;侄子去上学了。
我坐下后,老母收敛起笑,开始诉说自己的辛苦了,中间,自然也夹杂着老父诸多的不是。我听了,心中虽有诸多的不耐烦,却也还是要耐着性子,静静地听下去了。
与老人在一起,就要忍耐住老人的絮叨,否则,就难以与老人和谐共处了。
老母倒完心中的苦楚,心情又大好了,笑容适时也回到了老母的脸上。我见了,连忙笑着说道,你郎莫急,成哥马上也来看你郎。
这成哥,自然就是我家儿子了。因为看得比较重,都叫儿子为成哥。
老母听了,心情更好了,问还得多久?
我答,快了。说着,掏出手机拨打。没想到,儿子早已到了,正站在门口回话。
老母见了,慌忙打开门,更是笑妍如花了。
又坐了会儿,我说我要走,老母起身一再挽留,我笑着说,算了,我没照顾你郎,你郎也莫照顾我了。说完,背起挎包,打开门,走出去了。
老母执意要送我到楼梯口,直到看不见我的身影,才转身进屋去了。
其实,我也没走远,知道老母看着,我故意走到了僻静处,免得老母久站。待老母进去,我才长舒口气,才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心中却只在埋怨自已这做儿女的不孝了。
与其说,老母在吃老父的醋,倒不如说,老母是在埋怨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了。只是老母的这种表达方式过于隐忍罢了。倘不去细思量,还真以为老母在吃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