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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拉萨
文/清涧叶子
怀揣着无限敬畏踏进西藏这片神奇的土地,走出贡嘎机场的刹那,就被这里的蓝天白云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所吸引。西藏是世人们所渴望的地方,是人们传说中的唯一净土,是旅游者的天堂。那里蕴藏了众多的人间传说,那里哺育了一个伟大而又淳朴的民族,那里耸立着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宫殿——布达拉宫。高原的摩托汽车在贡嘎机场到拉萨的崎岖山路盘旋,山下抬头仰望蓝天白云,干净如洗。远处的山顶白雪皑皑,各式各样奇特山头一掠而过。眼前涌来一大片草原,黑压压的藏牦牛和洁白的羊群珍珠般洒落在草原上,再加上放牧人家的帐篷星星点点点缀在草原,显得一派宁静祥和。 公路上不时遇见骑摩托的藏族同胞,他们身着藏袍头戴毡帽脸上黝黑,从天边由远而近由近而远,他们身上宽大的藏袍随风而飘,仿佛不是摩托载着人,而像是大风吹着风帆一路飘来。摩托上身着藏袍的人个个身材魁梧、彪悍,浑身散发着粗犷的气息。骑车的架势就像一匹骏马身板直挺,那马背民族的自信和骑手驾驭一切的神态让人肃然。 进入拉萨时天色已晚,在柔和灯光的映照下,眼前的布达拉宫身后以苍天雪山为背景,站在它的脚下仰望,神奇的布达拉宫它高而缓和,大气,屹立在广场的后方。拉萨古木 西藏雪域高原是一首圣洁壮美的歌,这里处处阳光灿烂,处处惊天动地,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空中迎风飞舞的经幡张开双臂迎接所有游人的到来,宝石蓝的天空时而飘着几块白云,像块雪白的棉花,似乎伸手可摘,又似乎远在天边。顿感心在飞翔。吃过晚饭异常兴奋,徒步来到拉萨龙王公园,面对着那一潭湖水,在夜色的映衬下波光粼粼。在拉萨万物中,那些经历过百年沧桑的大树,这种参天大树遍布每一条街头巷尾,歪歪斜斜斜斜歪歪,但它根深叶茂,可谓遮天蔽日,而它却沧桑犹在。路过罗布林卡,一棵大树映在眼帘,从上面的解说来看已经两百多年历史,树的驱干上挂着“世界柏树王”。这棵树树皮卷起,主驱干下不知谁挖了一个大洞,足以钻进去一个小孩,这种树在拉萨随处可见,根深蒂固枝叶繁茂,任凭风吹雨打,它经历无数次风雨洗礼,它的身体歪斜不堪,而它一次又一次迎接 着挑战,从不起眼的小树到风雪横扫成为今日参天古木。愿它的肢体更加硬朗,屹立在这里的古木会给你无限的遐想,无限的感慨。纳木错湖 一路穿行于白雪皑皑雪山间,见证着雪域之美,我们来到向往已久的纳木错湖边,湛蓝的湖水明亮的像块镜子,蓝天白云阳光都被收在这块明镜里,这是传说中的圣湖,依然被雪的世界覆盖,这寂静的湖边安静的几乎能听到湖的心跳,湖边的藏牦牛旁围了好多七八岁的藏族小孩,没等我们靠近湖边,七八个孩子蜂拥而来围住了我们,吓了我一跳,那些孩子满脸黢黑,有的流着鼻涕,眼睛不停转动时更显得炯炯有神,说话时一口整洁的牙齿显得更白,齐刷刷伸出小手祈求给个几块。他们正直上学年龄本该享受在校的快乐,那天我将身上所有的几百块钱都分给了他们,我老公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见状让司机打开备箱,将车上仅有的一箱牛奶,两箱矿泉水全部分发给他们,一身乌黑的孩子们开心的跳着叫着“扎西得嘞!扎西得嘞!”返回时夕阳西下又见拉萨河,它有吞万物之气概,不再是冬季流水潺潺,也不再宛如绿色丝带飘向远方,在我眼里它平静如同古典中国女子,含蓄大方美丽端庄,今日的它波涛汹涌,似虎似狼,激流不压长江黄河,气势非凡!温暖的阳光照耀在拉萨河的水面上,它是高原的一抹晚霞,红透了霞空,深邃而又热烈;高原的水又像破石而出翡翠,碧绿而又至纯至清。朝圣者的脚步在地美辽阔的大西藏,让我感动的就是那些朝圣者的脚步,,我常常在想到底是什么力量 促使他们从万水千山的故乡,徒步到美丽的圣地拉萨。走在拉萨的街头,仿佛脱离了世俗而置身天堂之中。我去了色拉寺,哲蚌寺,羊角街,小昭寺,大昭寺。去大昭寺那天时天色已晚,门口有个很大的转经轮,我们随手转了几下,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过来拽住我的衣角,比划着手势,后来我才明白我转反了,转动这个经轮是有方向讲究的。我来到大昭寺对面的一个巷子,一间房子里灯光闪烁,吸引了不少游人,小孩告诉我这里全是点的酥油灯,祈求众生平安。 一条通往大昭寺的路,在万缕阳光的呵护下,老人孩子都是虔诚的。那么多朝圣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部分人都膝盖上绑着护垫,有的绑着木板,有人护垫被磨破,有人裤子被磨破,露着快要磨出血的膝盖,三步一磕头,有的男人头部满是伤疤,累的气喘吁吁。有的背上背着吃奶的孩子依然三步一磕头。这是他们的信仰,愿那些红瓦红柱红墙在芸芸众生的簇拥下,大慈大悲护佑他们平安吉祥,扎西得嘞!
八条裤子
文/清涧叶子
那天早晨,平时精神很好的母亲突然没精打采,不吃不喝也不看电视。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天哪!她已经烧到昏迷不醒,匆忙将母亲送进医院,谁知,这突如其来的高烧竟然夺走了她的生命,留下这个世界上她最牵挂的人静静地走了……那年母亲93岁。 母亲的遗体安放在简陋土窑洞的炕上,悲痛欲绝的我哭喊着拉着她的胳膊:妈,妈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啊……轻轻拉开罩在她脸上的白布,此刻,是她失去温度而依然很慈善的面容。握着她不再有温度的双手,我多么希望她是在睡梦中。村子里很静,就连院子里的猪羊也没有了叫声,倒像是怕惊扰了她老人家,母亲风风雨雨的一生停息了,它们似乎也沉浸在悲痛中。母亲一生坎坷艰难。六岁没了妈妈,外爷既当爹又当妈,把她拉扯长大。在我的记忆中她善良贤惠,从小没上过一天学的她,拿着铅笔在本子上只会会歪歪扭扭写出自己的大名和从一到十的数字。她虽然没有文化,但从小在外爷的熏陶下待人有礼,说话斯文,做事大度,心地善良还能做一手好针线活,她真是陕北贤妻良母的典范,没有文化却具备文化人特有的涵养,其实她和所有母亲一样平凡普通,在我的心中,她和父亲的形象一样高大。 记得在花岩寺读小学四年级的那段日子,母亲白天地里劳动,夜晚给我和哥哥缝补衣服,纳鞋底做布鞋做家务,暗淡的煤油灯下炕墙上映照出我和哥哥长长的影子,母亲的双手一天天变得不再柔软,甚至裂了许多小口口,有时被针扎破流出细细的小血滴。哥哥性格腼腆又懂事,每每穿上母亲做的新鞋总是小心翼翼轻轻地行走,有时候干脆脱成光脚片把鞋提在手上,总怕把妈妈做的新鞋踢坏。而我从小就很淘气,整天爬高上低,满山遍野的疯跑,根本不懂得对母亲熬更守夜的辛勤劳动成果倍加珍惜,踢石头爬树成了我每天必玩的项目,新鞋到了我的脚上常常不出两个月就面目全非了。 有时候她会一边纳鞋底一边无奈的对我说:“你看看你哥哥多省鞋?看看你的假小子样!给你打双石头鞋也抵不住你爬高上低,除非让铁匠给你打双铁鞋……” 此时煤油灯下留下我们开心的笑声。 贫困的生活让她灵巧的双手不再纤细,变得粗糙,繁重的劳动使得母亲不再是俊婆姨,皱纹爬满了脸颊,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的柔情和永远不变的母爱。 那时候家里很穷,冬天来临,同村的小伙伴家里条件都比我家好,个个都有棉袄棉裤穿。在一斤鸡蛋只卖八毛钱的年代,对我们这个贫困家庭来说,卖一斤鸡蛋,既要买油盐酱茶,还要给我和哥哥交报名费,虽然一支铅笔五分钱,一个作业本一毛钱,对于一个本来就很困难的家庭,那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只能靠家里养几只小鸡下蛋换钱,那个时候人都没饭吃,更谈不上给鸡喂食,家里养的鸡和猪羊就在坡上自己找草吃,攒一斤鸡蛋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那天母亲从墙上取下一个小筐,里面装着好不容易攒下的八个鸡蛋,对我和哥哥说;“今天赶集把八个鸡蛋卖了先买些棉花,下次攒下来的鸡蛋卖了给你们做新棉袄”。听到母亲说卖鸡蛋我的心怦怦直跳,虽然家里养着两只老母鸡,可母亲根本舍不得给我们煮鸡蛋吃,就等着卖了鸡蛋买生活用品、买铅笔和作业本,母亲说:“你奶奶七十多岁的人了,她的日子会越来越少,你们吃鸡蛋的日子在后头呢”。我和哥哥眨眨眼睛又舔舔干巴巴的嘴唇没有说一句话跑了。 清楚地记得,家里再穷再没饭吃,哪怕家里只有唯一一个窝窝头也好,一个土豆也罢,母亲总是先紧着给奶奶吃,在她的眼里奶奶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重要,在村里人眼里母亲也是出了名的贤惠好媳妇,她常常宁愿自己不吃饿着肚子,绝不会让年迈的奶奶饿肚子。那天天母亲打发我和哥哥出去玩,等我灰头土脸跑回家,奶奶从枕头下取出一块小手帕,里面包裹着圆鼓鼓的东西,奶奶瞒着着母亲把煮鸡蛋偷偷塞给了我,说是母亲给她煮的鸡蛋,我拿着那颗热腾腾的熟鸡蛋,高兴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心里又害怕哥哥看到跑来和我抢吃那颗鸡蛋,我拿着鸡蛋一口气跑到老槐树后面狼吞虎咽将一个鸡蛋吃完,等我反应过来,看着捏在手里白白的鸡蛋壳时,才发现鸡蛋被吃完,说实话我自己并没有吃出鸡蛋到底是啥味道,只感觉特别特别好吃,那时我认为煮鸡蛋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餐,从此我开始有了偷吃鸡蛋的美好计划。 一天等母亲上山劳动,趁家里没人,偷吃鸡蛋的好机会来了,就踩着板凳在墙上的小筐里拿出了一颗鸡蛋,本想多拿几颗又怕拿多了被母亲发现,然后偷偷将鸡蛋埋在刚做完饭的柴火里,想着马上就能吃到烧鸡蛋,心里高兴的乐开了花。可谁知道刚埋进去的鸡蛋受热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蛋清蛋黄和灶灰四溅,坐在灶火旁的我被飞出的蛋清溅成了小花猫,慌乱中又怕母亲回来逮住挨打,急急忙忙打扫了灶塘,母亲回家一眼看见我的衣服和脸上糊的五马六道,当她知情后很生气,第一次打了我,该死的鸡蛋没吃一口却换来了一顿打,还罚我在漆黑的门外整整站了两小时…… 母亲手里的扫把打在我的身上,却疼在她的心里。摸摸被打红的屁股,我委屈的躲在羊圈里哭红了眼睛,睡觉时母亲心疼的把我拉在怀里,紧紧地抱着我,拉着我的小辫子哽咽着对我说;“咱不卖鸡蛋了,明天拿出几颗鸡蛋让你们吃”。母亲的眼睛红红的,我知道她是觉得下手太重而表示歉意! 冬天来了,村里别的孩子都陆续穿上了棉袄棉裤,我却穿着没有了里子的旧棉袄,破旧的棉花紧贴着我幼小的身体,虽然破旧但也很暖和。天气越来越冷,我又长高了个子,没有棉裤穿,煤油灯下,母亲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堆破旧衣服。只见她麻利的用细麻绳将八条裤子套在一起,再把八条裤子的裤腰死死的缝在一起让我当棉裤穿,虽然那时候小,可也懂得爱美,无论母亲怎么哄我就是不穿那八条裤子串成所谓的“棉裤”,在母亲的被迫下,我不得不乖乖的穿上它去上学,同学们看着我穿的厚墩墩的像个小企鹅一样,我被跑操队伍远远地摔在身后,自然也成了被全班同学嘲笑的对象,从此我的八条裤子当棉裤在学校成了一大新闻炸开了锅,有钱人家的娃娃见我就问我;“八条裤子厚不厚呀?重不重呀?哈哈哈……”同学们围了一大圈,看的、笑的、甚至还有拉我裤子的,我心里明白他们的语气里带着嘲笑,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一丝被嘲笑后的委屈,穿上八条裤子做成的棉裤,虽然不美观但我身心却暖暖的,感受到那份浓浓的母爱。 “唉,你小时候没过上好生活,怪我这个妈妈没本事,大冬天让你穿着八条裤子去上学,这是我这辈子最痛心的事情”。 那天闲聊中从母亲红红的眼神和充满歉意的语气中,我深深体会到母亲的无耐和内疚。我赶忙对母亲说“那时候大家都一样嘛,又不是我一个人受罪”。 看着白发苍苍的母亲,皱纹爬满了脸颊,让我心疼。让我曾经为我的淘气不听话而负疚!母爱,这种情感至高无上,八条裤子串在一起这是母亲的智慧和聪明所在,这种温暖无可比拟,母亲的关爱就像春日小雨润物无声,我常常会想起这件让我终身难忘的事,就会为一个不识字而又充满智慧的母亲的种种举动潸然泪下,我为有这样不识字又充满智慧和爱心的母亲感到荣信和骄傲。童年的苦难生活铸就了我今生最难忘的记忆,贫困的生活经历教会了我如何珍惜今日最美好的时光。多想再给母亲买条新棉裤来报答无尽的母爱啊! 多想再为她梳理一次花白的头发,多想亲亲她历经沧桑的脸颊,可惜这一切只能留在梦中……
再回老家
文/清涧叶子
原以为看够了老家的荒凉,当我离开这里再次回家时,才发现爱这贫瘠的土地爱得那么深沉。无论它多么贫瘠多么艰苦,我和我的老家就像手腕离不开胳膊一样。家乡,永远是我们情感深处最真切的的牵绊,岁月的年轮划过一环又一环,我们始终就像风筝一样,无论走多远,对老家的思念就是那根长长的牵线。老家弯弯曲曲的小路,像一条扭动的小河,年年岁岁承载着家乡父辈匆忙劳作的脚印,去追赶着艰辛的日子,它是村庄的魂,一条小路把希望延伸到村外,它像乡亲们深情的目光,离开家乡的游子走出多远,这份目光就有多长。气候干燥的老家,冬严寒夏干旱,少雨缺水。用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来形容老家的路再恰当不过。门前屋后门都是山,抬头看着山,放羊踩着山唱歌对着山,就连晚上仰望天上的星星都要隔着一座山。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老家没有什么名山大川,却孕育了家乡人朴实勤奋吃苦耐劳的品格,这是我记忆深处最美的存在。沟底一条小河由西向东奔流,供农人们浇灌庄稼,供全村人洗衣,一条小河是村里人的命根,它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庄户人家。行走在村子的陡坡上,道路两旁围上了绿色护栏,小路不再是过去的羊肠小道,通往村里的一条石子路虽说没有城里的柏油马路那么宽,尽管到家车成了土蛋蛋,踩着一条幸福的路心里乐滋滋。遥望远处风景,老家的确变了,放眼望去绿悠悠一片枣树林覆盖了荒山,嘿,对面山顶枣树林传来响亮的歌声:“你在山的那一边,我在这圪梁梁站,叫一声妹子你没听见…”悠扬的歌声回荡在沟的另一头。沟里那块老石头依然耸立在小瀑布旁边,唯独和以前不同的是,小瀑布的水没有了,沟里的水更少了,河流有点干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之前的那份感觉,不由想起以前三伏天我们砍柴累了,就跳进水里然后拖着湿漉漉的衣裳跑在没人的老石头背后,完了把衣服脱下晾在石头上,这也算和城里人洗澡一样,一切的苦和累也随着这瀑布奔流而去。村里的那口老井井口是石匠用大青石磊起来的石窑口,大概是年代太久,那些青石头上没有了石匠打凿时的痕迹,只有被岁月抚平的光滑,井里面滴答着细细的水珠,有小手指般粗的滴水孔,井底长满了绿绿的青苔,有几只小青蛙欢快的跳来跳去,大概这里是他们快乐的领地。井水看起来很深邃透明,站在老井窑旁的柳树下,吸一口甘凉的北风,会使我精神抖擞。弯腰喝口井水,甜丝丝,清凉凉依然是那么的甘甜,还是以前的味道。院子里那颗枣树它是我心中一本厚厚的日记,从小就是我的玩伴,它陪伴我度过十几个年头,带给我无限欢乐。秋天在树杈上吃饭,夏天在树杈上睡觉。可怜的枣树被我每天爬上溜下无数趟,早就光秃秃没了树皮至今再也没有生长出来,每到冬天细心的母亲怕它过不了寒冬,就给枣树裹一些干草让它安全过冬, 如今看着它和我一样经过风风雨雨几十个年头,我老了它也老了。嫂子指了指院子里的枣树笑着对我说;“这颗枣树硬是让你欺负的没了树皮,近几年不结枣就剩了几枝快要干枯的树枝,它也老了,准备砍掉烧火!”心里咯噔一下,想恳求嫂子留下这棵枣树,我舍不得啊!
鞋匠和他的女儿文/清涧叶子 疯婆姨从镇子消失了。鞋匠当爹又当妈带着幼小的女儿,白天摆摊干活,夜晚回家面对炕上扔着七零八落的脏衣服,锅台上盆朝天碗朝地。掀开锅上的锅盖,里面有一些粘呼呼的高粱饭,案板上摆着大半碗半干的杂酱面,那肉块切的有核桃那么大。看着这一切,鞋匠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他后悔自己火气再大也不该打婆姨。想想儿子突然离世,就连他这个刚强的男人时常躲在没人处抹眼泪,他理解婆姨心里的痛楚,要不是婆姨急疯了,怎么也不会把家里积攒了许久的全部家当点火烧了。鞋匠坐在院子的碾盘上抽着旱烟,想着以前婆姨在家时的情景,她总会把家里收拾的有条不紊,家里家外干干净净。现在望穿门前所有山峁疙瘩沟渠旮旯,哪里也寻找不到婆姨的身影,心里凉哇哇的。他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唉!他不敢想象疯婆姨在外过的啥日子。他的心情偶尔会好,如同嘴里含着糖衣裹着的药片,那点甜味顷刻间消融后,便是难言的苦涩。白天默默地钉鞋修补衣服,夜晚坐在窑洞的土炕上,灯光照射出父女俩一大一小那长长的背影。抬头看看明晃晃的电灯,就会想起以前一家人开心的日子。以前虽然忙碌劳累,但这窑洞里总是充满笑声,每当夜晚他婆姨会坐在灯下的热炕头为家人纳鞋垫。鞋匠的婆姨是村里出了名的巧婆姨,她纳的鞋垫龙飞凤舞,一双双鞋垫摆在炕楞栩栩如生,引来全村人羡慕的目光。各种图案应有尽有,有高山流水,双喜临门,福到喜到,长命百岁,孔雀开屏等等图案。有时候她会摆在镇子集市上去卖,总是供不应求。想到这些鞋匠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女儿是他唯一想活下去的精神支柱!特殊家庭的孩子似乎都很早懂事,自从鞋匠的婆姨离家出走之后,鞋匠对宝贝女儿更加疼爱,女儿是他唯一的希望。他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女儿像自己这么活,再苦再累也要女儿念书识字。小家伙转眼间到了上学的年龄,镇子上只有小学一、二两个年级。以前带着孩子钉鞋做衣服,女儿帮着擦鞋,剪线头,多少能给他贴帮点,如今孩子要上学,他停工给孩子做饭吧,没有了生活来源也不是个事啊!即将到来的读书问题使拐拐鞋匠像嗅到冬天气息的松鼠那样充满了紧迫感,鞋匠因此显得更加绝望,整天神不守舍,有时将张大妈的鞋送给了王大爷,而又将马大爷送来上线的鞋钉上了铁掌。村里几户光景好的干部家庭,想收养鞋匠的女儿,有人和他商量这个问题,他说啥也不肯。他女儿放学就直奔鞋摊给他递小锤锤,擦鞋,帮他熨烫衣服,够不着时就站在板凳上,每当这时鞋匠总会挥挥手让女儿去看图认字。鞋匠的女儿很懂事,每天放学总是先去鞋摊看看拐拐鞋匠,然后去捡啤酒瓶和纸箱子,天黑了帮着鞋匠收摊,父女俩每天就这样早出晚归。他女儿每个月捡啤酒瓶纸箱子起码也能卖个一百来块,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低的收入。鞋匠既要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又要忍受疯婆姨离家出走的煎熬,艰难的生活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苦涩中他还要攒修窑洞的梦想!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寒风夹杂着大雪,镇子的人们都在忙碌着打扫卫生,蒸黄米馍馍的,炸油糕的,做豆腐的…家家户户都在忙碌迎接新年。离家许久的鞋匠婆姨回村了,几个小伙伴飞也似地跑到鞋匠家报信:“二女快来看呀,你的疯妈回来了,你的疯妈回来了!” 鞋匠愣了半天拔腿从窑里往外跑,只见他婆姨破衣烂衫,头发上粘着一些枯黄的柴草,满脸瘦黄衰弱,背也有些驼,鞋匠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欣喜中鞋匠拉着婆姨的手拼命往回跑,疯婆姨嘴里嘟噜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住新窑洞。” “好,好,开春咱就箍新窑!”鞋匠终于笑了。
鞋匠和他的疯婆姨
文/清涧叶子
“拐拐鞋匠”心地善良,很多孤残老人光棍汉找他钉鞋,修补衣服都分文不收,他不是经济宽余不需要那几块钱,是他不忍心收取。他不仅会修鞋钉鞋,还会裁缝手艺。他干活耐心细致,无论修鞋还是修剪衣裤,都是好把式。鞋匠腿不好,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一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大家都叫他“拐拐鞋匠。”来找他做活的人络绎不绝,他人品好收费便宜,鞋匠铺是镇子唯一一家生意红火的修鞋铺。周围那些修伞的,裁缝小摊贩都很羡慕鞋匠的生意。 然而,他的运气并不像人们羡慕的那么好, 他的婆姨,那个和他自由恋爱的邻村女子,在生下女儿半年之后祸从天降,他们的大儿子得了不治之症离开了这个世界。儿子的离去带走了全家的欢乐,也带走了那个爱一边干活一边哼歌的鞋匠,取而代之变成了整天埋头钉鞋,做裁缝零活的机器。他的婆姨接受不了儿子离去的现实,不吃不喝哭了好几天。鞋匠有时一整天低头不语,因为他知道,无论哪个方向都不会再看到壮实听话的儿子,也找不到从前那位帮他锁扣眼,熨烫衣服,每顿都来给他送饭时手提罐罐的女人。后来,那个贤惠的婆姨,那个善良的孩子妈眨眼间疯了,她疯的辨认不出家人和朋友,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连自己的宝贝女儿和男人都认不出来,她连自己男人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就叫男人“疙桩,”整天蓬头垢面,头发一包,头上扎个红布条走哪里跳哪里,有时候地下捡烟头吃,有时候光着脚片乱跑像猴子一样蹦跳,惹得邻村赶集路过她家对门的土路时,给她扔土疙瘩的、扔糖的,常常围着一大堆人逗她。鞋匠不仅承受着失去儿子和婆姨变疯的痛苦,家里的大事小事也都落在他的身上,所有的艰难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白天带着女儿钉鞋接些小裁缝活儿维持光景,晚上收摊回家哄疯婆姨。鞋匠夜晚没事就背着女儿手拿荧光灯,借着夜晚的月光,在山里峁里沟里洼里到处捉蝎子,他想捉蝎子攒钱给疯婆姨看病,攒修新窑洞的梦想。唯一能让他看到婆姨身影的就是他们的宝贝女儿。这小家伙似乎很懂事,大人干活时,她都悄悄的安静的躺在那个竹箩筐里,手里拿着塑料袋翻过来调过去能玩几小时,只是饿极了时,才像小羊羔一样叫几声。每当这个时候,鞋匠就会从怀怀里取出奶瓶瓶,把带着体温带着最温暖父爱的奶瓶放进小燕儿子一样的口中。邻村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看到这场面,纷纷回家把家里孙子们不穿的衣服和零食,还有奶粉都拿来送给鞋匠。小家伙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一天天长大,酷暑天气他搭起一顶遮阳伞给躺在箩筐的女儿遮阳,热的实在不行他就会把箩筐移到树荫下。寒冬腊月,他怕女儿冷就给箩筐里放个暖水袋,再生一盆碳火放在箩筐旁,他常常解开棉袄扣子把奶瓶在胸口捂热了才给孩子喝。能让鞋匠开心的就是他唯一的女儿,女儿咯咯笑的时候,鞋匠才有笑容。他四十岁左右的脸居然比五十岁还苍老。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鞋匠的小棉袄四岁了,懂事又听话,鞋匠钉鞋时,能帮父亲擦鞋递钉子递小锤锤,干起活来像个大人。来取鞋取衣服的都说:“哟,鞋匠真有福,这孩子是你接班人呀!未来的小鞋匠”鞋匠听了这话,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想起了贤惠的妻子,想起离去的儿子,他的眼圈红红的鞋匠回家后疯婆姨笑嘻嘻的告诉他,她把家里攒下的钱都放灶火烧了,一副开心的样子。鞋匠顿觉天昏地暗要晕倒在地,他发疯似的打开柜子一看,包了一层又一层的手帕真的不见了。天哪!那可是他每晚摸着黑高一脚低一脚捉蝎子换来的心血啊!这个苦难婆姨一生中第一次挨了打,打在婆姨身上却疼在鞋匠的心里,疯婆姨受了惊吓躲到炕楞边不敢动弹。第二天鞋匠找遍了所有山峁疙瘩都没有找到疯婆姨的身影,从此疯婆姨再也没有出现。
【本文作者】清涧叶子,本名刘桂莲,在报刊和网络媒体发表有诗歌散文作品等,,现居陕西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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